文痴和武痴

小丫上班的公司附近住着个花痴，经常到她公司门口张望。某天一早，小丫上班，出电梯门，抬头见花痴正站在那里等着，吓得小丫一路狂奔到公司，几乎魂飞魄散。

我问小丫，是花痴可怕还是武痴可怕。小丫说，花痴很可怕，不能朝他笑，一笑就要追。我没碰见过花痴，但我见过武痴和文痴，都是外婆家村上的，印象很深。

先说那个文痴。他读过书，而且读了很多书，据说成绩相当好，高中毕业那年，突然间痴了。有人说，是因为爱慕一个女同学，想痴了，村上人都为他惋惜，说如果不痴，肯定是个大学生。文痴每天低头写字，他不是拿笔写，而是拿手指在空中写。他走几步就写一个，写出来了，高兴地继续往前走，走几步又写。有时，他写错了或者写不出，就停在那里想很久，冥思苦想仍然想不出，他接着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有了灵感，想出来了，他必定要往回走到刚才想不出的地方，站在那里认认真真对着空气把那个字写完，而后兴高采烈地又往前走、写。他的家在村西，走到村东也就是几分钟的路，但如果他走，要走半小时都不止。

我们一点也不怕文痴，因为他从来不打人，也不骂人，见到人反而是笑眯眯的，说话也文绉绉的。村上有人喜欢考他，故意拿出一张报纸，请他坐下来念，他真的就念开了，一段一段往下读，比学生还要乖，还要听话。但有时他会跳过一段，有时又会倒过来重复一段。考他的人指出他的错误，他就笑笑，然后又认真念下去。我多年不到外婆家，即使去也没再见过他，不知文痴后来的情况。

武痴就不同了。他的出现好像一点规律也没有，有时你在路上走着，突然听到后面有人惊慌失措地逃，回头一看，准是他追来了，手里还经常拿根棒子，一边追还一边大声地喊着。反正每次看到他，胆都快要吓破了，所以根本听不清他嘴里到底在喊些什么。我从外婆家回自己家，要经过武痴所住的地方，因此，每次回家经过那里时，都是一道难关。我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认他不在，才敢过去，而且得一路跑着赶紧离开危险之地。如果不巧，远远看到他在路上出现了，就得赶紧躲起来，不要让他看见，因为他看见了，会在路上等着你过去。但外公一点也不怕他，看到他发痴追过来，就对他一声吼，叫他不要发痴，他好像又真听懂了，放下棒子不再追人了。

去年底我回家，见到多年未见的小学同桌，说起武痴，她告诉我他已经不痴了，说自从他哥哥去世，他就开始正常了，还变得十分能干。武痴原来到底痴不痴，还真是个谜了。

我自家的村上也有两个痴子，都是武痴，兄弟俩。见到比他们弱小的，特别是女的，就要追着打。村上的女人都怕他们。有一年，兄弟中的老大去河边割草，不留神滑进了一个深潭，不会游泳，淹死了。尸体捞上来时，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镰刀，另一只胳膊上都是刀伤，应该是他在水中挣扎时自己砍的。他的老妈妈赶到出事地点时，哭得不省人事。老大淹在河中时，他的弟弟就在边上，看着他沉下去，也不知呼救。据说，这个痴弟弟也与时俱进，经常拿着一只手机放在耳朵边装着接电话的样子，大声地喊着“喂喂”。痴子有时显得很痴，有时又不太痴，分寸怎么拿捏，只有痴子自己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