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云的日子

朋友去昭苏，问我想要点什么。

“就带片云吧。”望着他头顶那片蓝，我笑着说。朋友也笑了，说：“云如何带？”

老想着去昭苏看看，听说，那里的每一片云都是会走路的花。没见过昭苏的云，我总是惦念着。

时常记起的是北方那个小镇上的云。小镇里的云才不会走呢，它是奔跑着的。不曾见过它花开的样子，每回都是在我的头顶大步流星甩着臂膀。我喜欢它放荡不羁的样子，出了家门，沿着高高低低的石子路去追它。它老爱逗我，从不肯走直线，忽东忽西，转眼就走散了。抬手瞧瞧时间，糟了，要迟到了，我像云一般奔跑起来。生物老师正讲得嘴角发白，瞥见了我，他却不恼，说：“累坏了吧，快坐下来。”

黑板上的挂图里镶着一幅人体骨骼图，老师走下讲台，到我身旁，拍着我后背的两块大骨头跟大伙说：“瞧，这肩胛骨长得大，将来定是个大高个。”窗外的云，在我眼角旁忽闪着。

后来，我没能长成大高个，我不怪生物老师，至少我的手变长了，尤其抓筷子时。母亲嗔怪，筷子都抓到末梢了，你要够什么，非得这样。我要够一片云。母亲自是不肯让我这般抓筷子，她说，抓得越远，将来离家就越远。改过几回，总也改不过来。

母亲说得没错，我真是如那头顶的云，跑到了离家很远的地方。我还是没能夹起一片云，哪怕一小片。

云就在头顶，有时也会跑到眼前。

有一段日子，我总想起长春的云。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四年。

长春灰白色的天空，常常让人忘了风起云涌。当然，我无法忘却操场边的云。

好几次午后，不知是谁把打翻的墨水洒到了操场边的天空里。我趴在507宿舍窗口，不眨眼地瞅着。墨色的云从天际向下流淌，由浓到淡。头顶上依然是灰白的，没有云的脚步。它们的相接处，好像没有一点过渡，形成一条黑白分明的线。那线很长，环绕着大半个操场。操场旁的杨树叶哗啦哗啦作响，窗口的玻璃也发出了呼嗒呼嗒的声音。黑白线给稀释了，墨云也给稀释了。紧接着，一场雨跑了过来。窗子有点涩，关了好半天才关上，窗台上潲进了不少雨。雨那样紧，几乎挡住了天边的云，墨色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灰白。

长春的云都生着隐形的翅膀，它们不会走，不会跑，可是它们会飞。这样的天气时常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属墨色的云了。

想念507宿舍，我想再回到它的窗口。

都说江南的雨水多，总以为云里裹着雨。东边的日头升起有一竿子高了，把几朵云照得一片亮白，西边却飘起了细密的小雨。云，在江南是缓慢的。大片的云可以放慢脚步伸手去牵起小朵的云，手挽着手，绘出一个浪漫的天空。就连这里的风都是轻柔的，自然见不到云涌。暖暖的午后，倚在窗口，望着淡淡的云，好想打个盹儿。索性眯起眼睡一刻钟。醒来，云还是悠悠地挂在眼前。

枕着窗外的潮起潮落音，我想，人老了就该待在一个慢生活的地方，跟着头顶那片缓慢的云，一起慢慢老去。看来，从明天起，抓筷子时，要试着往前抓一下，不想走得再远了。

当然，昭苏还是想去的，就去望一望那里头顶上会走路的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