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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老屋

作者: 王兴寨2021/11/25情感散文

承载太多记忆与情感的老屋,终于在公元二零一八年的八月八日黄昏,走完了百年的风雨历程,在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目睹下,一砖一瓦、一钉一木被请来帮忙的人拆除了。拆除老屋当天,在老家居住的二姐打来电话问我回不回家看一眼最后的老屋,我站在窗前,眼望东南方向的老家,点燃一支烟,沉思良久,在那缕缕飘散开来的香烟味里,我的思绪回到了老屋。

我的老屋,位于大巴山深处庙安乡一个名叫洞子村堰池湾的地方。她背后是山势挺拔的蒋架山,面朝远处山势绵延起伏的天宝乡。老屋左上方是一个面积约为五分田地大小的堰池,堰池平时总是干涸的,只是到了下雨天,才有点点浅浅的水。

堰池左边有一口水井,是全院子二十多口人的饮用水。从大山石缝里渗透出来的水,总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尤其到了炎热的夏季,忙了一天的父亲或者母亲担上水桶挑一桶水回来兑凉水喝,那种山泉水凉悠悠的味道总让人回味无穷。

随着岁月的流失,我已经离开老屋有三十多年了,但每次回到老屋,总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涌入心间,就像儿女们依恋母亲的感情一样,在某个特定时刻,会出其不意地泛滥,成为你我心中最柔软的暖。

记得最后一次回到老屋是二零一四年的四月二十六日。这天,我八十高龄的母亲因患高血压和糖尿病并发症安然去世。大哥大嫂连夜从成都赶回老屋,嫁在他乡的姐姐们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赶回老屋,我也放下手中的事,带着妻儿匆忙回到老屋送别母亲最后一程。

母亲穿着七层寿衣,安祥而平静地躺在寿棺里。失去血液流动的脸庞显得十分白,也许再也没有尘世病痛的折磨,母亲的面容是那样的了无牵挂。寿棺放在老屋的正中央,寿棺前放置着母亲的遗像,供前来祭拜的人瞻仰。多年没有人居住的老屋此刻在阵阵哀乐声中竟然有了生气。突然间,沉寂的老屋热闹了起来。请来帮忙的人络绎不绝地来到了老屋,有的忙着打扫清洁,有的忙着用锄头铲除院坝杂草,有的忙着找办席用的桌椅……

母亲的葬礼选择在五天后的清晨七点。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按照支客司安排各司其职。在空寂多年的老屋里,哥和我轮流为母亲守夜,陪伴母亲多说说话,顺便也多陪伴陪伴老屋。

多年没有人居住的老屋明显变得苍老了。在老屋居住过的孩子们或通过读书、或通过参军、或打工、或做生意……像蒲公英一样先后离开了老屋四处为家。留守在家的老人们自然而然地成了老屋最后的主人。父亲于二零零二年六月九日永久地离开了我们。在儿女们劝说声中,母亲离开了和父亲相依为命的老屋,去城里和儿女们一起居住。尽管在城里居住,但母亲再三叮嘱我们,她死后要回到老屋,回到父亲生前给她看好的墓地。因此回到老屋也成了母亲在世时唯一的愿望。

入夜,母亲躺在堂屋的正中央,长明灯在黑夜的山风吹拂下,忽明忽暗,一切显得那么自然又那么幽静。我静静地坐在母亲的寿棺旁,望着院坝四角天空那一轮明月。在山风的吹拂下,屋背后的山林里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着实让胆小的人听到这种声音害怕。我坐在老屋里,除了母亲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尽管我也有点害怕,但想想陪伴母亲最后几日,想想善良的母亲在世的种种经历,心里反而有了一种战胜黑夜的恐惧。我披衣走到老屋院坝,借着月光,环顾简朴而宁静的老屋,老屋在月夜里显得亲切、古老而柔美。老屋,承载了父母和她的儿女们多少悲欢离合,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老屋,如今已人去屋空,荒草萋萋、冷冷清清,只有屋后那片茂密的竹林在无声地传递着老屋的前世今生。

坐北朝南的老屋是一座典型的川东三合面院落。她的历史向上可以追溯到清道光年间,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坐在椅子上,两只手安然地放在椅子的两个手柄上。老屋是木穿斗结构,木板墙壁大瓦。正面的堂屋居中,一通长二间,左右两边的耳房稍微矮一点,两边各有四至五间房不等,整体看去很有气势而又均衡的造型,显示出当年祖先们创业的那份艰辛与曾有过的荣耀。大爸、隔房幺爸和我家各两间。屋中间是宽敞的共用堂屋,逢年过节时,共用的堂屋成了长辈们祭祀先人的场所。堂屋的横梁上悬挂着“天地君亲师位”的经幡,下面供奉着神龛。靠近两边的侧壁供放着祖辈们准备过世后用的棺材。仅存的一本家谱上记载,我们的祖先是从湖北麻城孝感乡迁徙过来的。那被白蚁蛀蚀过的黑黑的木柱子已显出几份无奈与凄凉。褪色的八仙桌还寂静地躺在那里,青灰色的石板铺成的地面已凹凸不平,向后来者表明祖先对天、地、人、物的那份虔诚,祈求上苍佑护后世子孙。

孩童时代的我们,都在老屋前的院坝里疯长,或打滚、或赛跑、或捉弄小狗儿……即使打架整痛了,哭一下,然后大家又在嬉笑声里打闹开来。炎热的夏夜,小孩们忙着把席子拿出来铺在院坝的石板上,点上用青蒿做的土蚊香,晚饭后,大人们纷纷躺在竹席上面纳凉。大家毫无拘束,天南地北地乱侃,说三国唱水浒,有时大一点的孩子拿出竹笛吹上几曲,为夏夜助兴。有的小孩子缠着老爷爷讲故事,老爷爷有时讲烦了,就给孩子们吹些山野鬼怪故事,吓得小孩子们直往大人怀里钻,不一会儿便在父母的怀里美美地睡去。如今,那充满童年回忆的老屋已物是人非,屋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只有那不曾挪动的物品仿佛在诉说主人的曾经。那残垣断壁,那枯树老藤,那每一扇门窗,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

四年后的某个下午,我接到老家一位组长的电话,他在电话中给我宣传“广厦行动”。组长在电话那头说,我老家没有人居住可以拆除不建。说实话,接到这位组长的电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容纳我们多少情感的老屋,在人生的漫长岁月里寄托着我们满满的乡愁。后来在组长的再三劝说下,为响应上级政策的号召,在征求远在成都居住哥哥的意见后,我哥俩决定拆除老屋。

今年春节我带着妻儿回老家祭拜祖先,看见老屋的土地上早已被勤劳的二姐栽上了李子树。我和妻儿站在栽满李子树的土地上合影作为永久的纪念,让儿子记住老屋的历史,传承老屋浓浓的乡愁,延续百年老屋生生不息的血脉亲情。望着迎风舞的李子树,我仿佛看见那一团团、一簇簇洁白的李花在老屋的土地上怒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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