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之二 居久花开

小时候，冬季特别冷。地上有很厚的雪，河里有很厚的冰。整个冬天，擦冰，是小孩子们主要的营生。小丫头们以打冰出溜为主，男孩子则要自制冰车，展开滑冰比赛。

还没玩儿够，眨眼就到春天了。大人们忙着下地干活，小孩子们没事儿做，就满山乱跑，累了，倒在阳坡碗儿的靰鞡草上休息，互相说些不着调儿的话。困了，就打个盹儿，睡上一觉。一觉醒来，估摸着快到中午了，分别回家，各找各妈！勤快一点儿的顺便拣几根干树枝，到家还能获得几句夸奖。

跑着跑着，居久花就露头儿了。在向阳的南坡，大石头根儿下，枯黄的野草窠儿里，紧挨着地面，先伸出几片毛绒绒的碎叶，过不了一两天，碎叶中心就会露出一个毛绒绒、透着紫灰色的花苞儿，再过几天，一朵紫红色、喇叭形的小花就展现在枯黄的茅草丛中。因为它是初春最早开放的花朵，于是深受我们小孩子的喜爱，纷纷遍山寻找，然后采下，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可怜的居久花花柄还没来得及伸长，就被我们一群小毛孩子无情地扼杀。不过不用担心，过几天又会有另一朵花拱出地面，前仆后继。

可是，有的孩子只是新鲜一会儿，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只有我像捧个宝贝似的，一直拿回家，要看上好几天。天气渐暖，居久花得了自然的恩赐，开的越来越多，花也不再钉在地上，花柄见长，再采时正好将花柄攥在手里，一只手可以攥好几朵，时不时闻闻花香，心里美不胜收。拿回家，还可以栽在小瓶儿中，摆在板柜上。仔细观察，数数，花有六瓣，花瓣里面很光滑，颜色深，背面颜色浅，且有一层白毛，里面的花蕊娇黄，头顶一撮紫毛儿，揪一个尝尝，齁辣。整朵花像个紫色的小喇叭，或者小铃铛。

要是画下来，多好。于是找来铅笔和纸，却怎么也画不像。但美术的萌芽就此开始。

再过些时候，山上的杏花也泛起红晕，杏花一开，各种山花就竞相开放了，居久花就被湮没在满山的绿色之中。可是居久花并没有退出花阵，它依然开着，只是后开的花花柄越来越长，柄的中间还长有一片叶子。阳坡开完阴坡开，荒坡开完树林里开，一直到老秋，收割庄稼的时候，仍然可以看到盛开的居九花。开败了的花，换了一种面貌，先变身一支毛笔，然后是满头白发，像个白发的老头，因此得名白头翁，也是中药名。当然，这是后来才知道的。至于居久花这名字，是不是这两个字，也没考证出来，或许是因为开的太久，才叫居久花吧。亦或是满语的音译？

居久花就这样从开春的第一朵花，一直开到老秋，也不管有没有人理它，就那样一直开着，直到满头白发。有一年供销社收购药材，收白头翁根，人们蜂拥到山上，眼睛就盯着这个白毛，十几天之后，山上的白头翁只剩下稀疏的几棵。可第二年春天，在那阳坡碗儿的黄草里，仍然有好多的居九花顽强地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