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

那年高考，考场设在风车山上的崇实女中校内。她姗姗来迟，在我的前排静静坐下。她有着温润的瓜子脸，微陷的大眼睛，滑爽的肌肤，匀称的身材，虽然没有精雕细琢的俊俏，也无花枝招展的艳妆，但流露着一股优雅的风韵。

她是我的街坊，住在那条小巷的拐角处。那里幽静而别致，有着斑驳的木门与砖砌的矮墙，一束蔷薇探出头来，似乎在聆听她走在深巷里的声音。

她每天总要经过我家大门到水站去挑水。那桶里溅起的水花随她轻快而有节奏的步伐一起荡漾着，欢跳着。少年的羞怯加上为人的礼数，使我一直未敢对她有所表示，哪怕一声低沉的呼唤，一眼深情的凝视。我目接她款款到来，又目送她消失在深巷，怅然若失。

不多时，我们又在象山的大堤上不期而遇。近距离的接触中，我似乎听到了自己心房的颤音，看到了她脸颊上的红晕。在共同的劳动中，冷漠的面容与羞涩的眼神渐渐淡去，温存的话语多了起来。一天劳作之后，我俩沿着江边大堤，伴随归巢的鸟雀，一同送别落日的余晖。

阴雨天大堤上停工，我踏着那平滑洁净的石板路，叩响了深巷里的那扇小门，走进了那间温馨的小屋。看着她挂在墙上的字画，端起她放在床头的雅照，我享受着她赋予我的温存陪伴的快乐时光。

支边的号角吹响了，她毅然报了名。因为是家里的长房长孙，奶奶不忍我远去，我只得留了下来。记得那个清凉如水的秋夜，我同欢送的人群一道去送别。列车在晚风中徐徐开动了，我突然冲上前去，在窗口紧紧握住她那双纤柔的小手。月亮躲进了云层，天空霎时暗了下来，列车呜咽着远去，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我星夜独归，含泪留下凄婉的诗行，托鸿雁传书，寄相思之情。然而世事难料，后来书信渐渐少了，那墙头的蔷薇也凋零了。我终于尝到了忘情水的苦涩，再没有往日的甜香。

那条深巷，现在已不复存在，可我在睡梦中还经过这里，叩响那扇斑驳的木门，嗅到那股蔷薇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