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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打石匠

作者: 刘强2022/11/06生活散文

石匠,在川东北一带叫着“打石匠”。

常言道:“养儿莫学石匠,天晴落雨在坡上,讨个妹娃儿怪不象”。意在石匠这门手艺不受人待见,因为常年在野外作业,日晒雨淋,条件十分艰苦,见识稍微远一点的人都不愿学这门手艺。

石匠最辛苦的活,莫过于野外开山采石。裸露的大石一般都在悬岩边,要想把一块大石破开,变成大小不一的条石,不是几锤几錾的事。首先是观察石头的长势,看是“立山”或是“困山”,再选择打石开眼的地方,划线下锤;其次是做好开山采石的准备,在石头上錾出几步人梯,方便施工作业。

破石的基础工作是挖“隙眼”。挖隙眼却是一门技术活,外大内小,间隔20公分一个,眼深至少要10公分,眼要正,不能歪斜,否则会影响石头的破裂线。隙子是钢筋做的,小孩手臂粗细,长20公分。隙眼挖好后,将隙子一个一个嵌入隙眼内,然后用大锤用力往里打锤,以达到把石头崩裂破开的目的。

抡大锤,是一项体力活,更要几分胆量。站在悬岩边上,要抡起三四十斤重的大锤,并举过头顶,然后准确无误地锤打在每一个铁隙上,不是学三两年手艺的人所能为的。抡大锤的一般都是石匠师傅,并且是经验丰富的人。

抡锤时还得呼号子,不然就叫打“哑巴锤”。呼号是为了舒缓气血,蓄积抡锤的力量。但没有固定的语句,大多是见物说物,见人说人。

如对面路上有个牵牛放的老头,抡锤师傅就会喊:“对面老头牵着一头大水牛哟……嗨……”。

如果桐子开花,抡锤师傅就会来一句:“桐子树开花朵朵艳哟……嗨……”。

如果看见年青夫妻过路,随兴会来一句:“水中鸭儿嘴碰嘴,路上两口子手牵手哟……嗨……”

如果天热太阳大,随口便是:“太阳大,天气热,打完这锤就收工哟……嗨……”

总之,号子的内容变化无穷,信手拈来,号声似歌又似词,音调悠扬,时高时低,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不过,抡大锤这活带危险性,稍不注意,脚下踩虚,或用力不当,就会人随锤走,栽下岩去。有经验的石匠师傅,在抡锤时都会手眼合一,放锤时屁股要往后蹲,借以消减放锤时前坠的惯性。如果地势险峻,腰上还得拴上一根粗麻绳做保护,以防万一。

在野外开山打石,石匠师傅都会带着风箱炉子,预防铁砧钝了好及时加工“锻制”,鲜制铁砧重要的是“淬火”,这得看火候。将烧红的铁錾放在水里去火,火淬硬了錾尖遇石头就会断,火淬软了錾尖就会卷。看火候全凭经验,这都是在实践中体会出来的,毫无诀窍可言。

每逢野外开山打石,主家都会把饭菜送到打石处来吃,一来节约回家往返的时间,二来看管工具,吃饭的家伙可丢不得。

石匠这门手艺虽然不看好,但逢修房造屋,石木二匠同桌,石匠坐上席左首,木匠坐上席右手,席桌上的规矩,左为大。因为石木二匠的祖师爷都是鲁班,石匠是师兄,木匠是师弟。

再说,万丈高楼从地起。石匠不下石安基砌墙,木匠就无法上梁搁檩,况且,这个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谁也不敢坏了这个规矩。

修房造屋,一般都要找风水先生(阴阳)选良辰吉日的,而最看重的是“下石”,这是石匠师傅的活了。下石前,石匠师傅选一块石头,用铁錾錾出一只碗儿状,在房基中堂门坎石位置下挖一个小坑。时辰一到,石匠师傅点燃香蜡纸烛,左手提着一只大红鸡公,口中念念有词,用力掐开红鸡冠,把鸡血涂沫在石头上,扯下几匹鸡毛粘在鸡血上。然后,对天对地对祖师爷来几个长揖,将石头放在坑里掩上土,就大功告成了。不过,这趟“法事”不是白做的,要给石匠师傅给红包喜钱的,大小看主家的大方,一方一俗,一般都是约定俗成的。

石匠还有一份手艺,就是修石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家家都有石磨子,用于推汤圆磨麦面。自然,刀钝石头磨,磨钝石匠修。做磨子的石头,要质地坚硬,否则一磨就钝了。石匠师傅修磨大多是以天数计工钱,主家还要负责招待吃喝。

修磨子的铁錾呈扁型,在磨膛到磨沿錾出的一条条槽沟里,敲击打磨,直至磨出锋边来。上磨石有一个石眼,是粮食进入磨堂的通道。

修磨这个活,看似轻松,实则要靠手艺,特别是打理磨堂最关健,修不好,面磨不细不说,还不进食。所以,修一台石磨一般要花一天的功夫。

石匠的手艺也算五花八门,打水缸、猪槽石、狗槽石、挖粪坑、砌地坝边、修桥补路,样样都能干,从不挑工厌工。在解放初期和农业学大寨那些年,修堰塘、水渠、坡地改梯田,处处都有石匠劳碌的身影。

随着科技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家用生产生活用具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修房造屋全是钢筋水泥,不用一块石头了。更可惜的是过去人们赖以生存的石磨、石斗窝,已弃之不用,成了垒土砌坎的废石。

乡村石匠的失业,让我联想到这门手艺的失传,沿袭几千年的技艺,将逐渐从视线中淡出,不由得心生几多失落和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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