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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磨坊

作者: 赵丰2022/10/28生活散文

看见了磨坊,温柔便注入内心。村口,土屋一两间,背风处是门洞,却没有门扇,土屋正中安置磨扇,门前有几棵老树遮风挡雨。磨坊前有口老井,井台上站着一架辘轳。摇着辘轳的木把儿,辘轳绳一圈圈地卷着,一桶水就出了井口,用以淘洗准备上磨的粮食。这是磨坊的基本环境。

与一般的乡村土屋不同的是,磨坊的窗很小,有的索性无窗,以防风吹散了磨出的面粉。这样,即使是白昼,也需有人为的光亮。早先是油灯,悬挂在磨扇上方。从土屋的横梁上拉下一根麻绳,吊着油碗油灯。一根捻子的光亮忽闪忽闪,磨扇忽悠忽悠的转圈。偶然一瞥,这影子就印在了土墙上,化为一个巨大的虚无,仿佛梦游的情景。后来油灯退伍,换成了电灯,麻绳换成电线,磨扇的转圈便真实可见。拉磨子的大多时候是驴,它被“暗眼”捂住双眼,以防看见粮食嘴馋。“暗眼”是关中方言,叫眼罩子更容易理解。它的构造原理类同于眼镜,用途却相反,装镜片的地方被一层黑色的厚布代替了。自然光的暗淡或明亮,对驴无用。只要在磨坊里转圈,它就只能置身于黑暗之中。趁着人不注意,麻雀会从门洞里潜入,争抢着落在地上的粮食碎屑。

对于磨坊,年龄比我小一轮的人要摇头。由此,必要的介绍是必须的。如果耐心点,是能看出一些门道的。

两个大小相同的磨扇上下相扣,上扇旋转,下扇不动。这样的情景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不过这是磨粮食的过程。处在上方的磨扇稍薄,有对称两眼,为灌流粮食用。上扇中心一碗粗孔,填木,做丁字杆悬空,关中人称作“揽创”;下部做轴眼,和上扇的短轴接洽吻合。上下扇洽口里均锻凿有齿,以利粉碎粮食。两扇磨相扣放置在泥台或木制支架的大木盘上,上扇安置磨杠,供挂套绳,搭上粮食套上牲畜拉磨子转圈。粮食由磨眼流下经磨口从磨缝流出即碎。另有面柜,形似板柜,四条腿,一张盖,内有四方框架,可放面箩,摇动摇把,面箩震动,麸皮留下,面粉落于柜。如此反复,直到把粮食磨完。面箩用木板制框架,底用马尾织如丝网,有粗细两种,用以磨颗粒大小不同的粮食。

这是旱磨。水量较大的村子,也使用水磨,不过很少。旱磨用畜力,水磨靠水力。无论水磨旱磨,都需定期整修。磨齿损了,磨缝就会松开,这就需要凿深,乡下人叫“起膛”。这是手艺活,号称锻匠。他们身背钻铳铁锤,走街串巷,吆喝呐喊:起膛咧!

磨坊,是粮食通向肠胃的中转站,粮食的颗粒经由这里化为细末,成为人可以咀嚼的食品。吃,是天下第一的大事,连孔老夫子都在念叨着民以食为天,因此,关中人视磨子为神,春节时在磨扇上贴上大红的“福”字,在磨眼里燃上炷香,在磨沿上点亮蜡烛,这是乡下人的感恩方式,含着内心的虔诚。他们想着,磨子辛苦了一年,也该喘口气了,于是把磨的上扇抬高用砖块垫起,卸下磨上的拨架。土碾称青龙,石磨称白虎。它们皆有灵性,善解人意。

在关中,大大小小的村子里,都会有忙碌着的石磨。它是村子最早的人发明出来的,应当是文化遗产。数千年来,从没有人想过要改变它,结束它的使命。然而,就在上个世纪的中后期,它却面无表情地和关中人告别,它不会表白什么,甚至连声叹息也没有留下。可是它曾经的主人,却总是提起它,他们的生命,曾经寄存在石磨的吱呀声里,磨坊的暗影,镌刻在他们渐渐依稀的记忆里。

坚硬的磨合温柔的心,这是乡村和谐的组合,永恒于乡下人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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