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妈妈都曾是小姑娘

“从小就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她不怕黑，不知劳累，不需要睡觉，会做好吃的饭菜，会做各类难题，她什么都知道。每次遇到问题不知道怎么办哭着找她，她总能想到很好的办法，在我眼里妈妈是无所不能的……”读着老师推荐女儿的作文《世上只有妈妈好》，泪潸然而下，她不知道，她的妈妈也曾是个小姑娘，也怕黑，拿不定主意也掉眼泪，笨手笨脚会被针扎到手，五谷不分，生熟不知，只是自从有了她，那个小姑娘不见了。

泪眼中闪过一个身影，在她那里，我也是小姑娘。

我们起床后，早点已放在桌上，她出门上班去了，放学回家总有温热的饭菜等着，脏衣服随手扔下，过两天就会干干净净的放在柜子里，房门口的边角地块种满蔬菜，夏天傍晚夜来香绽放得热烈而绚烂。夜深了，她会在昏暗的灯光下给我们兄妹缝衣服，纳鞋子，那时我以为妈妈是不睡觉的。

初中的学校在离家几里之外的镇上，周日中午，孩子们结伴走着上学。我们一次背够一星期的干粮，带一点油泼辣椒、萝卜干之类做下饭菜，学校免费提供开水，大蒸笼统一加热干粮。一次起床后发现馍开始发霉，我学妈妈把所有的馍放到蒸笼。下课后发现自己的网兜不知道被谁拎走了。

饥肠辘辘、胆小怯懦的我欲哭无泪，围着蒸笼转了许久，只剩两个黑馍，犹豫良久始终不敢下手。晚上宿舍有人用开水泡馍，油泼辣椒的香味刺激得我胃疼，躺在被窝里捂着头，想起武侠小说里说人五天不吃饭可以撑下去，算起来到周六是三天半，我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周四早上坐在教室晕晕乎乎的。直到第二节课下，门口的同学叫我说你妈妈来了。我狼吞虎咽吃着剥好的鸡蛋，边吃边哭。妈妈静静听我说完，摸着我的头：“傻孩子，下次这种情况赶紧找老师，妈妈不在身边，要学会照顾自己。我昨夜梦见你哭着喊饿，惊醒后一夜没睡。”那一刻，觉得母亲是神。

夏日午后，我穿着背心短裙依然汗流浃背。夕阳一点点落下，一抹乌云路过，很快染黑了半边天，云层越积越厚，残阳在黑色的云幕里挣扎着，刚露头瞬间又被拽回去，云层相互碰撞发出雷鸣阵阵，风撕扯着树枝，“啪”的一声，一根比我胳膊还粗的树枝断了，雷电交加，大雨瓢泼，院子里瞬时汪洋成河。坐在台阶上的我被雨砸得一跃而起，跳回房间开灯，灯不亮，拉开被子蜷在被窝，在雷鸣电闪里无声啜泣着。

风吹开门，我在被窝里颤栗着，妈妈焦急地叫了一声“雨儿”，我从被窝探出头，妈妈像是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滴着水，我“哇”的一声哭了。“雨儿，不怕不怕，妈妈在。”她换了衣服，紧紧搂住我。

良久，雨小了，“妈妈，你在路上不怕吗？”

“想到你一个在家，哪里还顾得上害怕，我是一路跑回来的！”妈妈笑着说，我依偎在妈妈怀里，那时她是我的天。

合上女儿的作文，点滴的记忆连在一起，我已经好久没有去看母亲了。

母亲坐在轮椅上晒太阳。风呼啦啦吹黄了岁月，吹老了一茬人。墙上擦拭干净的旧玻璃相框里，挂着我们兄妹一路走来的照片，最上角有一张发黄的黑白小照，小姑娘长长的麻花辫子，乌溜溜的圆眼镜，和姐姐的幼时照片很像，又不一样，那是妈妈从前的照片。墙外，一片刚收获过的玉米地里，掰了棒子的玉米秆孤零零站在那里，秋风吹过，枯黄的叶子在风中萧瑟。

我知道，每棵干枯的玉米秆都曾是青苗，每个妈妈都曾是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