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熟了
一
“三哥，我联系收苹果的客商一会儿就来咧！两块五一斤，我看你园子里果子熟得差不多了，卖不卖？”
二喜站在地头喊话的时候，老三正在苹果园顶头的菜地里拔白萝卜。儿子明天要带孙子回来，小家伙每次回来，喜欢吃苞谷糁就凉拌煮熟的白萝卜。虽然生长在城里面，却长了个农村人的胃口。一想起活泼可爱、虎头虎脑和自己同一天生日的孙子，老三呵呵地笑出声来。
“三哥，问你卖不卖苹果，你笑啥哩？”二喜往地里走了两步，不解地问。
四十多岁的二喜是村里出了名的能人，腿勤快，嘴会说。早些年菊村街道三六九逢集，村里人经常会在猪市看到二喜说手。张三买猪，李四卖猪，二喜站在中间，一会儿把手伸进李四衣襟下面，说，这个数，咋样？见李四皱眉不说话，二喜也皱起眉，骂道：看把你能的！猪都喂成这样了，皮不光，毛不亮，还想卖多钱？！一会儿又转过来，把手伸进张三衣襟下，说，这个数，得成？见张三也不痛快，二喜和颜悦色地说，瘦是瘦了些，骨架还不错，吆回去好好喂两天，绝对长膘。就这样，一来二去，买卖就让二喜给说成了。张三李四每人给二喜两块钱磨牙费，二喜把钱往口袋一塞，点着张三递过来的金丝猴烟，美美地吸了一口，边吐着烟边说，下次卖猪买猪还寻我。
如今建设新农村，栽果树的人多了，二喜与时俱进，苹果成熟之前，就开始联络外地客商收果子，既能从客商那儿挣点中介费，又能帮乡亲卖掉果子，二喜在村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他背着手在村里转一圈，老老少少都会给他热情地打招呼。当然，二喜见了谁都会嘿嘿一笑，因为他知道，和气才能生财。
老三左手拿着萝卜缨子，右手捋了捋萝卜上带出来的新鲜泥土，笑着对二喜说：“哥没笑你。感谢你好心，今年果子有下家了。”二喜急切地问：“啥地方的客商？收多钱？”老三说：“也不是啥地方的客商，是你侄儿单位的同事，二三十人，明儿开着车，带着娃，来咱园子采摘。”
二喜问：“能摘完不？”
老三说：“估计摘不完，但是剩下的果子要给湖北的刘胖子留下，他前段时间专门打电话说的。”
刘胖子二喜认识，是湖北一家生物有机肥公司的经理。老三家二亩果园，去年用了他们的生物有机肥，树势郁郁葱葱，果子又香又甜。刘胖子没收老三肥料钱，却从老三园子拉走了刚摘下的一千多斤苹果，说是回湖北给朋友送礼。过了两天，刘胖子给老三打电话，兴奋地说，三叔，你猜一下你家苹果含糖量是多少？老三说不知道。刘胖子说，含糖量17个点，甜得很。老三听了呵呵笑。他对含糖量几个点没有啥概念，就知道苹果好吃，吃完了留在手上的果汁黏手。
刘胖子说的含糖量是真是假，二喜也不知道，但他和村里人都清楚：老三家的苹果就是比别人的甜。这也是他今年追到地里要帮老三推销果子的原因。
二
老三手里拎着刚拔的几个萝卜，往家里走去。九月的关中平原，秋高气爽，果香宜人，田野里到处是忙碌的身影，收玉米、摘苹果、挖红薯……一派丰收的景象。
村会计金宝拉着一架子车玉米棒子从另外一条路走了过来。阳光照在这个三十多岁的关中汉子脸上，让他的肤色更加黝黑发亮。金宝媳妇翠娥在一边帮着推车，架子车不堪重负，“嘎吱，嘎吱”地叫唤个不停。
“三爷，萝卜长这么大了！给孙子吃一个么。”看到老三，金宝放慢了脚步，笑嘻嘻地说。他在村里辈分小，虽然比老三儿子年龄还大，但是见了老三就得叫爷。
“你个崽娃子，自个不种菜，整天就想吃现成的！”老三嘴上骂着，却把一个大白萝卜递了过去。翠娥赶忙走到前面，双手接住萝卜，脸笑成了一朵花。金宝停住架子车，掏出一包烟，冲媳妇喊：“给咱爷把烟点上！”
“不抽了，爷把烟戒了！”老三摆摆手说，“爷给你说话，玉米少种一点，够吃苞谷糁就行。把地腾出来栽苹果树，效益比这好多咧！”
“哎！我也想栽树，可我爹死活不同意。您老知道，早些年就是因为栽苹果树伤了他的心。”金宝愁眉苦脸地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爹还放不下？爷当年也不是把二三亩苹果树砍了当柴火烧了？！人总是要往前看嘛！”老三对金宝说，“改天爷去你家，给你爹说道说道。老了老了，咋还成了老犟牛了？！”
“那太好了，我爹肯定会听您的。”金宝高兴地说。
老三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对金宝说：“还有个事爷问你，我今年都六十了，养老保险啥时候发？”
“这事我记着呢，您老今年整六十，等过了生日，就可以按月领钱了。”金宝说，“咋？您老还缺公式一点钱？”
“公式一点钱也是钱呀！”老三说，“我和你爹这一辈人，年轻时吃了苦，老了也该享受一下国家的好政策了！你可不敢把爷的养老钱给贪污了！”
金宝说：“好俺爷哩，借个胆我都不敢。”
“呵呵，想你娃也不敢！”说完，老三拎着萝卜，哼着秦腔漫步回家：
自从那年王开选，
为父我投考到帝邦。
闻听你母多灵验，
华岳庙抽签问吉祥……
老三沙哑的唱腔，给秋日的村庄平添了一份韵味。
三
回到家里，老三把萝卜放到厨房，刚洗了把脸，老伴就把饭端了过来，一碗油泼扯面，老三顿时面露喜色，但紧接着又“晴转多云”。
“老婆子，咋又拿个碎碗给我盛饭？把我的老碗取来。”老三有点不高兴。
“医生说你不能吃太饱，吃个七八成就行了。吃撑了对你身体没有啥好处。”老伴耐着性子说。
老三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接过碗，蹲在台阶上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一碗扯面，又喝了一碗面汤，说：“吃饱喝扎，有胡子没胡子到嘴上一抹。”说完，老三用手帕在嘴上一抹，那劲头犹如二十多岁的小伙。其实，老伴最喜欢看着老三吃饭，看了大半辈子，还是看不够，越看越香，越看越有成就感。
老三把空碗往台阶上一撂，对老伴说，我出去转转。
刚走出家门，老三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谁家干啥呢？这会儿放炮？老三正寻思着，就看见金宝手里拎着一串鞭炮小跑着过来。
“金宝，提鞭炮干啥？”老三问。
“哈哈哈哈！”还没说话，金宝先笑得前仰后合，“三爷，您不知道，蔫老汉终于让我们给逮住了！老家伙苹果熟了，到菊村街道买了六个竹笼子，我和五奎、二狗他们去给蔫老汉恭贺一下。”
金宝说完，还没等老三回应，提着鞭炮就跑了。不了解内情的人，听了金宝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肯定十分纳闷，老三心里却很清楚，望着向蔫老汉家跑去的金宝，老三也笑了起来：“哈哈，看来今儿蔫老汉得出出血了，咱也去看看热闹。”
蔫老汉在村里也算是个人物，务庄稼是个好把式，家里也种了几亩苹果树。但有一点，就是爱占别人的小便宜。反过来，谁想占蔫老汉一丁点便宜，简直是痴人说梦，想都别想。
蔫老汉喜欢凑热闹——谁家要是买了辆摩托车，添了台小农机，蔫老汉准会在第一时间拎着一串鞭炮，带着几个小年轻，在门口噼里啪啦一放，以恭贺的名义，缠着主人家请客。主人实在拗不过去，只好顺从。条件好一点的，到菊村街道的小酒馆点几道菜，喝个小酒；差一点的，也得招呼吃一顿羊肉泡馍。
日子久了，蔫老汉凭借一串鞭炮，几乎吃遍了村里所有人家，老三也未能幸免。前年儿子买了车，第一次开回家，屁股还没坐稳，蔫老汉就在门口放起了鞭炮。后来儿子做东，在菊村街道摆了一桌。
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蔫老汉从来没请过客。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盯着蔫老汉——只要他往家里添置什么物件，就去给他放炮，让蔫老汉也请请客。可是村里人盯了好长时间，也没发现蔫老汉买过什么东西——总不能看见他买一捆韭菜也给放鞭炮呀！后来金宝五奎他们商量，对待蔫老汉这样的吝啬鬼，要降低标准，只要他买个什么物件，就立即放炮，隆重祝贺，一定要让蔫老汉出出血。
这不，今天蔫老汉去街道买了六个竹笼子，准备摘苹果用，没想到被赶集的五奎发现了。五奎急忙打电话报信，等蔫老汉刚回到家里，门口顿时鞭炮齐鸣。
蔫老汉从屋里出来，脸色如同蔫茄子，说：“一人一碗扯面，咋样？”
“不行！谁没吃过扯面？”
“你这蔫老汉，也太抠门了，至少得七个碟子八个碗！”
“就是就是，好不容易逮住你，不出点血能行？”
……
“七碟八碗！你们想要蔫老汉的命？”大家正七嘴八舌，老三过来替蔫老汉解围。见有人给自己说话，蔫老汉喜笑颜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说：“就是嘛，你们想要我老汉命？！”
“我看这样，至少一人一碗羊肉泡馍！咋样？”老三征求大家意见，同时也是征求蔫老汉意见。看到老三开了口，金宝等人也就没有再为难蔫老汉。
“那就羊肉泡馍吧。”蔫老汉无可奈何地说。
后来，老三听说，蔫老汉买竹笼子才花了四五十块钱，请大伙吃羊肉泡馍，花了两百多。
四
午后的村庄如同吃饱的汉子，昏昏欲睡。秋蝉的叫声已远不如盛夏，有气无力。气温依然很高，“秋老虎”时不时出来发威。其实老三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苹果在这样的日头下，很容易着色。一想起满园子红彤彤的苹果，老三的嘴角又露出了笑容。
老三的苹果树已经栽了五年了，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二次种苹果树，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老三就栽过苹果树。
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麦苗刚刚露出头，晶莹剔透的露珠挂在每棵幼苗的尖上，远远望去，雾蒙蒙的，麦田犹如盖着一层浅色的被子。老三早早起来，背着手来到田里，查看麦苗是否长齐。突然村里的大喇叭有了响声，里面传出村长黑狗的声音。
“喂！喂！各位社员请注意啦！各位社员请注意啦！”虽然农业社解散都快十年了，但村长黑狗还是习惯把村民叫社员。“接到镇上通知，要求我们村上发展经济作物，经过前期考察，上级决定发展果业，公路边上的地，都要栽上苹果树……”
栽果树？老三心里一阵激动，他老早就想过栽苹果树，这下好了，上面要统一安排栽树。那时一亩麦子最多产八九百斤，一斤麦子卖两毛多钱，苹果虽然也卖两三毛钱，但一亩苹果至少能产七八千斤果子。果子的效益远远大于麦子。想到这里，老三顾不上看麦子，急匆匆回到村委会，他要找村长报名栽果树。
那年冬季，老三、金宝爹、蔫老汉等几十户人家都在干同一样活——用圆头铁锨在地里挑坑子，据说菊村街道杂货店的圆头铁锨都断了货。大家都在为开春栽果树做准备。一时间，公路边上那块地里人头攒动，热火朝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祖祖辈辈种小麦和玉米的农民，梦想着通过栽果树走上致富道路。
第二年正月十五刚过，村长黑狗雇了一辆卡车，从邻县买回了指头粗的苹果树苗。听说邻县的农民几年前就栽上了果树，现在已经有了收益。
老三用八袋麦子的钱，换来了二亩地的苹果树苗，他带着老婆孩子，栽树、浇水、施肥，整整忙活了一个正月。
阳春三月，苹果树长出了新叶子，成活率也不错。看着在春风中舞动着身子的苹果树苗，老三犹如看到了一片绿油油的果园，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果香弥漫了整个村子……这样想着，老三心里甜滋滋的。
当年夏收结束后，镇上和往年一样，派人到村子收公粮，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栽果树的农户，根据果园面积，每亩要上交一百斤麦子。村长黑狗说，上交的麦子是农林特产税，而且以后每年都得交。
得知这个消息后，老三十分生气，他找村长去理论。
“村长，往年收粮打白条，一会儿扣提留款，一会儿扣建校费，这些咱都认了。今年刚栽的树苗，还没有挂果，怎么就要收什么特产税？”
“这是上面决定的，我也没有办法。”村长黑狗说，“你要是不想交也可以，回去把树苗拔了。”
“你……”老三气得两鬓的筋都暴了起来，当时说不出话来。栽了还不到半年的苹果树苗，老三怎么舍得拔掉？后来，老三和村里其他栽果树的村民一样，都足额上交了农林特产税。
三年后，果树开花结果，但由于市场信息不对称，无人组织销售，苹果出现滞销。果子大部分被贱卖了，一小部分还烂在地里。老三算了一笔账，栽果树不但没赚到钱，每户还赔进去不少钱。
那年深秋，包括老三在内的所有果农不约而同地做出一个惊人之举：砍树。几乎一夜之间，苹果树变成了每家门口堆积的柴火。
金宝他爹就是在砍树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住了半个月医院才缓过来。
五
在老三砍掉苹果树十多年后的一个春天，广播里播出的一条新闻引起老三的注意：中央决定，五年内免除农业税，其中包括除烟草外的农林特产税……
老三吓一跳，真的假的？皇粮国税还能免掉？他立即给儿子打电话询问。儿子说是真的，不但免除农业税，以后种地还有补贴，这是国家减轻农民负担的重要举措。
打完电话，老三还有点做梦的感觉：以后真的不交公粮了？还给补贴？其实老三和许多农民一样，有一个朴实的想法，给不给补贴无所谓，只要真的不收农业税，那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当年夏收之后不用交公粮，老三家的粮仓里，一下子多出了近三千斤麦子。仓中有粮，心中不慌，老三感觉心一下踏实多了，以后至少不用担心青黄不接时遇到自然灾害了。晚上做梦，老三的嘴角都挂着笑容，这高兴劲犹如当年得知土地要包产到户。
就这样，老三的幸福生活不紧不慢地过了两年。一天，他又从广播里听到一条重要新闻：国家提前在全国范围内免除农业税，以后还要加大农业补贴力度……老三背着手拿着收音机往地里走去，不知不觉来到了公路边上的那块地。当年栽过苹果树的地，如今种的是麦子，此时正是阳春三月，蛰伏了一个冬天的麦子逐渐起身，绿油油一片，微风吹过，麦浪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打破，一层接着一层向远处滚去。
老三点了一根烟，瞅着麦田，心里想，要是当年的苹果树能留下来，现在该是怎样一个场面？
“苹果树，苹果树！”老三不由自主地念叨起来。
当天晚上，老三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又想栽苹果树，让儿子在杨凌找个专家问问，栽哪个品种效益好。
“不行不行！”儿子想都没想，直接否定了老三的想法。
“为啥不行？”老三不解地问。
“您年纪越来越大了，虽然现在不用交农林特产税，农民负担轻了，但是栽树很劳人，太辛苦了，我怕你身体吃不消。”儿子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呵呵，没事，大的身体没啥问题。”老三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种了一辈子庄稼，他觉得自己累出了一副好身板，如果闲下来，估计自己会生病。
儿子在电话那头还是不答应，并且说以后要接老三和老伴去城里住。
“不去，住城里的单元房，会把我憋出病来。”老三的嗓门一下子大了，他对儿子态度有点不满，“你到底问不问？不问了算了，我明天自己到杨凌找专家去。年轻时经常去杨凌给牲口看病，你以为我不知道去杨凌的路？”
儿子见老三态度强硬，最终妥协了，答应老三会尽快去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找苹果专家咨询。
六
两天后，儿子打电话说，他咨询了专家，针对老三不懂技术、不会管理的实际情况，建议种植澳洲青苹。
“澳洲青苹？是个啥品种？亩产能有多少斤？”老三不解地问儿子。
“澳洲青苹是从国外引进的一种高酸苹果，”儿子说，“这种苹果熟了也是青绿色，所以叫青苹果，主要用来榨果汁，我一个同学在一家大型果汁企业，他们正在推广澳洲青苹的种植面积，亩产量能达到八九千斤。”
那年春节刚过，儿子用小车的后备厢，拉回了两亩半地的澳洲青苹树苗。老三乐得满脸开了花。他赶紧雇来几个村民，和他一起挖坑、栽树、浇水，把树苗栽到了地里。
一年后，小树苗在老三的精心呵护下，长到一人多高。
听说老三栽的苹果树苗和以往的不一样，二喜、金宝爹、蔫老汉等人跑到地里来看。老三学着儿子的样子，把澳洲青苹的特点及好处给大伙讲了一遍，没想到他们对这个新品种并不看好。
“虽然说销售有了门路，但是种植面积太小。”二喜说，“面积小了成不了气候，万一你儿子他同学不在那个企业干了，你这一点点青苹果卖给谁去？”
“就是，我觉得还是红富士苹果好，颜色艳，味道甜。”金宝爹也不看好澳洲青苹。
“青苹果卖价肯定不如红富士！”蔫老汉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老三没有了主意。
“那咋办呀？苗子都栽下一年了，总不能让我又砍掉吧？”
“三哥，这个好办，”能人二喜主意总比别人多，“我建议你请个技术员，把树头剪掉，重新嫁接其他品种。”
“这样能成？”老三心里没底。
“肯定行！”二喜的口气毋庸置疑。
后来，老三把女儿的公公李老汉请过来，帮助他嫁接树苗。李老汉是他们村的技术员，早年在杨凌农校参加过果树管理培训，最近几年还参加了杨凌农民技术职称培训，成了农技师，他自己也种植苹果，技术相当不错。
就这样，两亲家在地里忙活了一周，把几百株澳洲青苹嫁接成秦冠、嘎啦、粉红女士、红富士等四五个早中晚熟品种。亲家说，以后苹果熟了，娃娃们从七月底开始就有苹果吃了。
老三给澳洲青苹“换头”，始终没有告诉儿子。有一天，儿子回来闲聊，无意中聊到苹果。儿子问：“大，你的澳洲青苹作务得咋样了？”
老三没有接茬，边搓着手边嘿嘿笑，那表情犹如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
“咋了大？你笑啥？”儿子疑惑不解。
“我把澳洲青苹树头全部换了。”老三小心翼翼地说，生怕儿子埋怨他，接着赶紧给儿子说了前后的经过和他自己的想法。
“哎！我的老大！你把树头一换，结果子最少推迟了两年。”儿子叹了口气说。
老三说：“迟了就迟了，咱不着急这一两年，再说了，咱栽树也不纯粹是为了钱，我有事干，娃娃们有苹果吃，你说大还能图个啥？”
听了老三这番话，儿子也觉得有道理。他笑着对老三说：“那我就等着吃苹果了！”
七
如今，老三的苹果熟了，并且是第二年结果子。去年只有三分之一的树结了果，几乎全部给了湖北的刘胖子——用苹果兑换了刘胖子的企业用鸡鸭粪便生产的有机肥。今年的果子产量和品质明显好于去年，你看那枝头，红彤彤的果子压弯了树枝，叶子依然嫩绿，没有一丁点枯黄的迹象；果子很匀称，果面光亮得能照出人影。浓郁的果香吸引来几只灰喜鹊，叽叽喳喳落在枝头。
一大早，老三拉着竹笼到果园摘苹果，刚走进园子，就看见二喜和金宝来到园子帮忙摘苹果，老三掏出儿子买的平时舍不得抽的好烟递了过去，说：“你们都很忙，还来帮我，咋好意思。”
“没事，三哥。”二喜说，“今天大侄儿带着同事来摘果子，我怕你忙不过来，给你搭把手。最主要的是，还有个事想和您商量。”
“啥事？你说。”
“我有个想法，把咱村上有果园的农户组织起来，成立一个果品专业合作社，您看咋样？”二喜说。
“合作社是个啥？”老三有些疑惑，“和农业社有啥区别？”
二喜呵呵一笑，说：“三哥，合作社和以前的生产队、农业社不一样。这是一个新兴的集约化农业生产和经营模式，就是把大家组织到一起，统一技术指导，统一采购放心农资，统一施肥管理，统一联系客商销售。这样一来，我们的管理水平提高了，果品质量也有了保证，合作社联系客商统一销售，总比咱以前单打独斗、各自为政强吧？再说了，这样的集约化生产模式，也是以后发展的趋势，政府很支持。”
“哎呀！这个主意不错呀！”老三笑着说，“都说你二喜脑子灵光，果然没说错。这事你给咱牵头组织，哥支持你。”
“那太好了，你老哥在村里人缘好，只要你加入，其他果农都没啥说的。”二喜高兴地说，“我明天就把杨凌的苹果专家请来，给大家培训一下果子采摘后园子的管理和秋季施肥技术，你看咋样？”
“好！好！好！”听了二喜的话，老三有点小激动，说心里话，他近几年摸索自学的果树管理经验，已经出现了瓶颈，所以非常希望专业技术人员能到果园里给他指导指导。
一旁的金宝听了他们的对话有点着急，“二喜叔，我和我爹商量了，明年春上就栽苹果树，今年先加入合作社，您看行不行？”
望着金宝期盼的眼神，二喜嘿嘿一笑，说：“没麻达！到时候金宝给咱把合作社的会计兼上，咋样？”
金宝也爽快地说：“碎碎个事，没麻达！”
正说着，果园顶头的路边传来汽车的鸣笛声，老三抬眼望去，儿子带着他的同事们来了。孙子和其他几个小朋友跑着进了园子，一边跑还不停地喊着：“苹果熟了，苹果熟了，爷爷的苹果熟了！”
果园里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