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毛的一个夜晚

1

王小毛趴在天桥栏杆上，看着对面的国贸大厦。他想不通爸爸今天为什么像个疯子一样，对他又吼又骂，还动手打了他一耳光。他摸了摸脸，火辣辣的。

不就是这次月考成绩不理想吗？至于吗？王小毛想。王小毛生气地哼了一声，一巴掌打在了栏杆上。

下午，班主任老师把月考试卷递给王小毛，他快速翻阅，心里凉了半截。班主任老师笑着摸了摸王小毛的头说，你呀，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王小毛真想有土行孙的本事，能一下钻到地底下去。他低着头，没有发现能钻下去的地缝，脸却羞得一阵发烧。

最后一节自习课，他趴在桌子上，瞪着天花板，等待放学。他心里盘算着如何跟爸妈交代。他想过很多种方法，最后还是被自己否决了。比如说，用红笔改分数，可他觉得那样很难哄骗爸爸，弄得不好还会罪加一等，不划算。他看了看前排的铁哥们儿魏明轩，要么跟他换换试卷，用改正液把名字改了，写上王小毛的大名？他准备把这个想法告诉魏明轩，又觉得不妥。不就是一次失败吗？魏明轩以前也失败过。

这时，放学铃声响了。

他和魏明轩一块儿走出了校门。在校门口，魏明轩问他，你这次考得不好，回家该不会挨打吧？王小毛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乌鸦嘴，我爸妈心疼我着呢。魏明轩白了一眼王小毛，你这是不知好歹。算了，我一会儿回家主动给你妈打个电话，就说你这次是因为肚子疼发挥失常的。明天我帮你复习一下，补起来。

王小毛的眼里闪着光，挠了挠头，笑着说，不愧是学霸呀，脑子灵活。那我回家等你电话了。

王小毛愁容顿消。途经广场的时候，见围了很多人，王小毛挤了进去，看到一个中年人在指挥一只猴子翻跟头、作揖、打猴拳，看得大家哈哈大笑。王小毛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只猴子，是一只被爸妈牵在手中的猴子，让他向东他不敢向西，否则就是拳打脚踢。

王小毛看着来气，钻出了人群，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他想起自己还在乡下时，老家的大山里也有猴子。那是一群猴子。那群猴子有时会出现在山脚的玉米地里，他和小伙伴曾经看到过几次。他们从家里拿来一些食物放到地里，猴群中的猴王捡起食物，自己先尝了尝，然后再分给其他猴子。伙伴中有人说，那只大猴子自私，自己先吃。王小毛反驳着，你知道个屁，那只是猴王，它是在检查食物有没有问题呢。

那时，王小毛就在想，如果自己是那只猴王，一定会把猴群带领好，照顾好，不让它们中间的任何一只受到伤害。

后来他把看到猴群的事说给回家过年的爸妈听。爸爸笑着说，小毛放心，爸爸一定会把你这只猴子照顾好的。可事实上，正月初八还没过，爸妈就走了。他哭喊着不让爸妈走，可爸妈还是坐上了去省城的车，车屁股一溜烟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奶奶一路小跑，抱住了王小毛，拉着他回家了。他心里恨爸爸，说爸爸说话不算数，说好了要像猴王一样照顾好自己这只猴子，可一转眼就走了。

王小毛写过一篇题目为《我是猴王》的作文，被村办小学语文老师当范文在全班朗读过，还被推荐到县教育局办的《小花》杂志发表了。他拿到杂志和20元稿费，在山间狂奔。

他请老师用稿费从镇上的水果店里买来了几个桃子，先是拿给了奶奶一个，剩余的就拿着去山下的田地里喂猴子。几个下午，没见猴子的踪影，他只好把桃子放在了地里。他连续几天去看，桃子还在，只是被鸟儿啄了几个窟窿。后来，直到桃子腐烂了还是没等到猴群。

王小毛听语文老师说村子快被拆迁了，设计队正在山里勘探呢。他气得大骂，怪不得猴群不来了。

他怀念那群猴子，认为那群猴子比杂耍的那些猴子有个性、有骨气。

王小毛伸了伸脖子，向着人群方向吐了口吐沫，擦了擦嘴，起身回家。

刚到楼下，王小毛的手机响了。妈妈问他走到哪里了，他说快到了。

妈妈在电话里重重地说了句，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呀，赶快回来。他举着手机，愣住了。他的眉头挤成了疙瘩，像是上了一把锁。

他拿出手机打给魏明轩，电话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王小毛又连着拨打了魏明轩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同样的声音。他六神无主，瘫坐在了楼下药店门口的铁椅子上。

几分钟后，王小毛抬头向五楼的窗户看去，他想着爸爸的那张脸和那双眼睛，觉得害怕。

他不知在药店门口坐了多久，里面的店员看看他，好像知道他马上要挨揍似的。

一阵风吹过，王小毛不由得激灵了一下，整个心在颤抖。他深呼吸，拿出手机看了看，七点半了。

他突然想起老师发卷子时说的那句话，他想找个地洞，像老鼠一样钻进去不出来了。

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妈妈打过来的。他按下了拒接键。三秒后，电话又再次响了。他觉得自己最喜欢的音乐铃声此刻更像是黑白无常的索命链，他又一次挂断了电话。

他抬头看了看五楼的灯光，挺了挺胸脯，扯了扯衣服，硬着头皮回家了。上楼的时候，他在心里埋怨着魏明轩的不仗义，打算从明天开始跟他绝交。

2

王小毛的手机是爸爸奖励给他的，原因是王小毛在小升初摇号中顺利被重点中学摇上。爸爸说，摇号是凭运气的事，你既然被摇上了，咱们在城里就有学上，否则你小子还得滚回老家那所中学去上，可那里已经拆迁了。

王小毛的手机是花了几百元买的那种最便宜的华为手机，但他视如珍宝。他五年级转学到城里的一家私立小学，看着同学们不是有电话手表就是有手机，他向爸妈提出过要手机的想法，爸爸一声吼终结了此事。

参加完毕业班的迪士尼研学活动后，爸爸就没收了王小毛的手机，说，完成了新学校布置的暑假作业后再给他。

王小毛的心被猫抓了一样，生怕爸爸不给他了。

暑假里，他趁爸妈不注意，在柜子里找出了手机。他像捡了一个金元宝一样，暗自欣喜。他一个人关上门，美其名曰在做作业，其实多半都是在玩手机。王小毛的爸妈觉得他突然间知道了学习的重要性，没少表扬他。

开学的时候，爸妈把手机还给了王小毛，叮嘱他手机是方便联系的，不是用来玩的。王小毛连连点头，当场保证。

王小毛进入了新学校，新环境，结识了新同学，就把爸妈的话忘到脑后了。

起初，他在课堂上还有所顾忌，后来胆子大了，上课的时候也敢玩手机。王小毛做得很隐蔽，他把手机放入上衣内兜里，把耳机线从袖子里面穿过去，耳机就在他手掌里了。他用手撑着脸，一副专心致志听讲的样子。班主任老师在开学两周后的家长会上表扬了王小毛，王小毛的爸爸笑得合不拢嘴。

王小毛的把戏，只有魏明轩清楚。魏明轩碍于面子没有戳穿他。

终于，在两周后，王小毛的行径被英语老师发现了，当场没收了手机。王小毛害怕这件事被爸妈知道，哀求英语老师原谅他，保证以后不在课堂上玩手机了。

英语老师原谅了他，可各科的老师都开始关注课堂上王小毛的表现。

王小毛玩手机的时间被压缩到了课间十分钟里。虽然上课不再玩手机，却老是想着课间十分钟手机里面的内容，上课经常走神，对老师让他回答的问题，他答非所问，逗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王小毛的成绩是在第二个月考时出现严重下滑的。他第一次月考就很吃力了，幸亏魏明轩突击给他补了一下，又押中了一些考试题，否则今天的耳光在一个月前就应该打在脸上了。

他又一次摸了摸脸，也摸了摸肚子。脸似乎不是很痛了，可肚子饿呀，咕噜又是一声，肚子里发出了惨叫。

王小毛想，也不知爸妈的气消了没有。哎，就算消了，自己也不能就回去。刚刚出门，谁让自己很英雄地说了那一句话，我再也不回来了，我的死活跟你们没关系。

爸爸怎么能那么狠心地说，滚，不争气的东西，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王小毛摸了摸胸口，一阵阵痛楚，他觉得爸爸太暴力了。

王小毛很怀念那个像他爷爷一样的乡村老师。听奶奶说，那个老师还教过王小毛的爸爸，村子里很多人都是他的学生。王小毛每次犯错或是成绩考得不好时，那个像爷爷的老师真的是像爷爷一样摸摸他的头，笑眯眯地帮王小毛寻找原因解决问题。这让他心里每次都有一股暖流流过。

还有那个私立小学的语文老师，王小毛觉得那是一位比妈妈都好的老师。他刚从乡下转学过来，语文老师经常暗中观察他。他也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在老师的帮助下，他从一个乡下孩子变成了城里的孩子。最让他难忘的就是老师把他的那篇《开心的一天》作文投到了城市的晚报上发表了。语文老师总是在高兴的时候，才会用手摸摸王小毛的头。

下午班主任老师也摸了摸王小毛的头，王小毛现在想，都是摸头，可最后的结果却大不一样。当时，王小毛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真没想到班主任老师还是告了黑状。

王小毛知道老师是为了引起爸妈对自己的重视，可他就是绕不过去这个弯。

望着天桥下的车，王小毛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走下了天桥，想回家看看。

3

小区保安看了一眼王小毛，点头对他笑了笑。王小毛躲在小区八角亭子里朝不远处的那排公共健身器材看去，从那一堆人群里没有发现爸爸的身影。他又看了看长廊下的秋千，几个孩子在飞舞着，他们的父母一下一下在后面推着。王小毛揪了一把四季青的叶子，抛在了地上，使劲地踩了踩，像是这些叶子跟他有多大仇似的。

王小毛爬上了五楼，来到家门口。他屏住呼吸，把整个耳朵都贴在了门上静静地听着。屋内没有爸爸和妈妈的声音，只听见电视里传出了枪炮的声音。“冲啊”，又是一阵冲锋号的声音。

王小毛明白了一切。他有一种被水浇透的感觉。他觉得爸妈真的不要他了，对他的出走他们竟然无动于衷，竟然还能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王小毛的脚向后挪了挪，眼泪滑落在了门前的毯子上。他踮着脚又从猫眼向里看了看，转过身子，下了楼。王小毛不甘心，下楼的时候故意把脚步踩得咚咚响，然后回头向楼上看了看，门并没有开。

王小毛哭着跑出了小区的大门。他一路狂奔，一直向前跑着。

他的胸口跑痛了，停了下来。他坐在一家银行门口的台阶上，大口喘着气。银行门口的荧屏上显示，现在已经9点钟了。他看着眼前路上的行人，没有谁像他一样愁容满面。不远处跑过来了一个小女孩，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女孩在前面跑着，嘴上还大声说，我第一，我第一。后面的妈妈追逐着说，追上了，追上了……

王小毛看着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冲着她们笑了笑。小女孩的脚步停在了王小毛的面前，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说，小哥哥，你咋不回家？你没有家吗？

王小毛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很可爱，长长的睫毛，粉嘟嘟的小脸，头上还有两只俏皮的花辫子。王小毛伸出手，想要跟小女孩玩玩拍手歌的游戏。小女孩的母亲一把拉开了小女孩说，你忘了，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能跟陌生人讲话吗？

小女孩的母亲瞥了一眼王小毛，继续说道，走，咱们走吧，你看他脏兮兮的，肯定是个流浪儿童。

王小毛正要辩解，那女人牵着小女孩的手走了。王小毛站了起来，冲到路边，一拳打在了梧桐树上。手背上破了一层皮，血渗了出来。王小毛大声对着树吼道，我不是流浪儿童，我不是流浪儿童。路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有些人还在指指点点地说，这孩子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王小毛很伤心。他扭头看了看四周，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就仔细看了看，他笑了。

他站起身，穿过街道的斑马线，进入了一个小巷子。这个巷子不宽，很陈旧，可人却是川流不息。

没错，这里就是他刚从乡下来时，爸妈租房子的地方。这儿是一个城中村。他曾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半，对这儿的一切很熟悉。

王小毛走到了以前租住的地方，碰到一个阿姨下楼。那个阿姨的目光在王小毛的脸上扫来扫去，看得王小毛心里发毛。阿姨用浓烈的四川话大叫了一声，小毛，是你吗？王小毛这才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原来是李皓月的妈妈。

阿姨好！

阿姨拉着王小毛上了三楼，进门就大声说，皓月，你看看是谁来了？

王小毛和李皓月兴奋地抱在了一起，高兴地喊着、闹着。

李皓月的妈妈笑着说，还是小毛的命好呀，摇到了重点中学，咱家皓月运气不好，现在只能上个普通的中学。

王小毛红着脸，冲着阿姨笑了笑，没答话。阿姨问小毛，咋会想着这个时间过来找皓月玩呢。王小毛说，今天作业少，没事就过来了。皓月的妈妈扭着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呀，都九点多了。

她说，你们玩，我下楼给你们买小馄饨吃。这每天晚上的加餐不能少了，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呀。

就是巷口老刘家的小馄饨，你还记得吗？

王小毛笑了笑说，记得，那味道真好。

皓月的妈妈走出了门。王小毛跟着皓月钻进了他的卧室。

不大的卧室里井井有条，墙上的书柜很别致，里面塞了满满的各类书籍。窗边的写字桌上干净整洁，一叠试卷映入了王小毛的眼帘。王小毛拿起试卷才知道，这是皓月的月考卷子，成绩比自己好多了。

王小毛羞愧地低了低头。皓月发现王小毛的神色不对，就笑着问王小毛，咋了？有事吗？

面对皓月的疑问，王小毛不想再隐藏自己了，皓月是一个可以掏心窝的人。王小毛一股脑地把自己今天的遭遇说了出来。皓月怔怔地看着王小毛，不知如何去安慰他。

王小毛让皓月一会儿给他妈说，让自己今晚住在他家。王小毛叹了口气说，实在是不想再回那个冷冰冰的家了。

王小毛突然就哭了。他告诉皓月，自己太压抑了，爸爸否定了他的一切，从没看到过他的进步，只是一味地责骂，甚至是拳脚相加。妈妈整天都是围着那个屎尿孩子在忙活，一会儿发烧送医院看，一会儿没奶粉了往超市跑，一会儿又要打疫苗了，从来都没关心过他。他就像个没人管没人要的孩子。皓月听着听着，眼里也涌出了泪。

你知道吗？我刚悄悄回了一趟家，以为他们正在四处找我呢，可是……哎，我有时候都想去死了。我刚才都想爬到国贸大厦上跳下去算了。王小毛说。

皓月说，王小毛你变了，没有以前那么阳光快乐了，记得咱上小学那会儿，就属你书看得最多，故事也最多，你可是个故事大王呢。爸爸听说后，就让我学你，给我买了很多的书呢。其实，我一直是拿你当榜样呢。

王小毛低着头默默不语。他觉得皓月的变化很大，以前那个贪玩贪吃的皓月全然不在了，好像突然间就判若两人了。

小馄饨来了。皓月的妈妈高兴地喊道，那样子就像一个十足的店小二。

吃完小馄饨，王小毛觉得肚子不太舒服，他想大概是饿得太久了的缘故。他起身去了卫生间。

皓月走到妈妈身边，把王小毛的事简洁明了地说了一通。皓月妈妈的样子和皓月刚才的样子如出一辙。她嘴巴咕咕叨叨地说，这个王大哥两口子可真是看不出来呀，平时对外人热心快肠，有求必应，咋对孩子这样苛刻呢。

王小毛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皓月妈妈一把就把他搂在了怀里，安慰着说，小毛，你今晚就住阿姨家，让他们着急去。

几个人重新坐在了客厅那张不大的沙发里，皓月妈妈说，其实你爸妈他们人很好，皓月的爸爸昨天回来说，你爸前天自己拿钱给几个家里有急事的人垫付了工资呢。也许是他这段时间工作上碰到了烦心事，所以就拿你当了出气筒了。别怪他了，他毕竟是你爸爸呀。

王小毛的手不住地揪着自己的衣服角，沉默不语。

这时，皓月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拉着王小毛又进了自己的卧室。

皓月说上周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自己到现在都还没个头绪呢，今晚不能便宜了你这个作文大王。

4

皓月的妈妈透过卧室门上的那道缝隙，看见了两个孩子快乐的样子，她悄悄走出了家门。

王小毛看着皓月的作文题目说，这是一个半命题作文。他拿着书，像老师一样踱着步子在房间里走动着、思考着。他说，这篇文章既然是半命题，老师给你了一半权利，你就要从你最熟悉的地方入手，挖掘出最熟悉的事件，才能写出感人的文章。比如这篇，“我的 ”可以是，我的爸爸、妈妈、玩具，或是什么宠物……这题目可大可小，可深可浅，可以写景状物，可以借景喻人，还可是议论文，总之不管是什么文体，都能达到抒发情怀的目的。

皓月听着王小毛的讲解，心里佩服极了。

王小毛接着说，我觉得你应该写一写“我的妈妈”，我感觉阿姨是一个很称职、很耐心，对你无微不至的好妈妈……你要从妈妈身上挖掘出能表现她对你的爱的最具代表性的事件，通过刻画妈妈的形象感动人，这样的文章才是一篇好文章。

你还记得我六年级的那篇《开心的一天》作文吗？我就是从最基本的地方找素材的，爸爸妈妈放下工作陪我去游乐场玩，把玩的感受和自己的心理以及渴望写出来，让别人明白我确实开心，为啥开心，最主要的不是玩的那些游乐项目，而是因为有爸爸妈妈的陪伴。

皓月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手，谁知掌声突然大了起来。王小毛和皓月同时回过了头，发现四个大人正在奋力地鼓着掌。

王小毛诧异地看着爸妈，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王小毛走到皓月妈妈的面前说了句谢谢阿姨的小馄饨后，转过身就去拉门。

王小毛的爸爸一把拉住了他，王小毛想要挣脱，大声说，让我走，让我走。

王小毛的妈妈挡在门口，看着他说，你咋这么犟呢，让我们好找呀。你知道吗？自从你跑出去，我们就开始找你了。要不是你阿姨打来电话，我们咋也想不到你会到这里来。

王小毛的嘴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更加厌恶眼前的父母了，他觉得他们不但暴力，而且还撒谎，亏得他们之前还教育自己说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

爸爸抓着他，让他没有反抗的余地，王小毛气得大哭了起来。他哽咽着说，你们撒谎，骗人，我回去过，亲耳听见你们在客厅里看电视呢。

王小毛的妈妈笑着说，那是我们走得太急了，没有关电视。谁让你一下就跑了出去呀。不信的话，你现在回去看，电视还开着呢。

王小毛陷入了沉思，不再说话了。他在想，难道是自己错怪了爸妈？

王小毛的爸爸放开了他的手说，儿子，爸爸今天心情不好，不该打你呀。能原谅我吗？

王小毛哇的一声扑进了爸爸的怀里，呜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站在一旁的两位妈妈泪如泉涌，但她们不约而同地又笑了起来。

夜色依旧迷人。爸爸紧紧地握着王小毛的手，生怕他消失了似的。妈妈把婴儿袋横跨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扶着怀里的婴儿，另一只手攥着王小毛。他们一家人穿行在霓虹闪烁的街上，高楼林立的城市在这个夜半时分依然没有停止喧嚣。王小毛抬着头看了看天空，他觉得没有繁星的夜空虽然缺失了一种自然的美，但很安详。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爸爸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弹了一下问，儿子，你在想啥呢？

王小毛看着爸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爸爸向四周望了望，自言自语地说，周末爸爸要去外地一个月，那个工地的进度太慢了。

爸爸的话一下子就打开了王小毛的话匣子。王小毛几乎是用一种哭腔说，爸爸，我不让你去，你走了我咋办？

爸爸摸了摸王小毛的头说，爸爸要去挣钱，你的学费、补习费可不老少呢。你看看城里的孩子们，哪个不是出了学校就又进了补习班呢。

王小毛放开了爸爸的手，停住了脚步，他蹲在了路边的一棵榕树下，心情很失落。

爸爸走了过来，像王小毛一样也蹲在了树下，没有说一句话。他点燃了一支烟，烟头处的火光一闪一闪的，变成了巨大的烟雾，直飞上了天空。王小毛看着那些烟雾，似乎那是爸爸心里的话，只是那些烟雾随风而逝，消失在了夜空里。

妈妈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说，走吧，快十二点了，孩子明早还要上学呢。

爸爸扔掉烟头，拉起了王小毛说，儿子，爸爸决定了，明天去公司推掉这次外出的机会，少挣点钱也没啥。

这时天空稀稀拉拉地飘起了雨，街边的霓虹灯依然艳丽得让人动情，城市在渐渐隐去的喧嚣中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