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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锣鼓

作者: 姚中华2021/06/17美文推荐

咚咚锵、咚咚锵……

一阵铿锵的锣鼓声,在干燥的尘埃里弹起,在沉闷的空气中传递,在寂静的乡野回荡。响声震得路旁野草和地里庄稼叶子一阵乱颤,也将路旁似乎昏昏欲睡的村庄震醒。锣鼓声所到之处,好奇的目光和兴奋的脚步都会跟着聚拢而来。也许人们并不知道这激越的锣鼓声表达着什么,意味着什么,为何事而起,却能激起蛰伏在心底的喜悦和热情。

锣鼓声,曾经是寂寞的乡村最激越、最激动人心的声响。

乡村沉默得太久了。男人们和女人们在庄稼地里沉默地劳作,蚯蚓在湿漉漉的田埂上默默爬行,老水牛在树阴下无声反刍,就连多事的黄狗也夹起尾巴,懒得搭理过往的行人。田野和村庄似乎被日复一日的日头晒得疲倦了,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连风都吹不动一丝波澜。这种沉默容易传递一种情绪,一种笼罩在人们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挥之不去的纠结。这时,需要一种声音将这种沉默打破,需要一种穿透力的声响,敲打昏昏欲睡的村庄,如同揭开沉闷的锅盖,让一锅水泛起有温度的水花。

没有研究过锣鼓的起源,不清楚它在这片土地上震响了多久,但当我听到它如同春雷般发出的召唤,目睹它在沉默的土地上激发的热情,我总是发自内心感慨,这是祖先一项了不起的创造!

我的记忆里,有两次挥之不去的锣鼓声,至今仍然时不时在脑海中回荡。

那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村里传递着一则消息,县里文艺宣传队晚上到村部演出。傍晚时分,村部门前的土台被一盏白炽灯照得通亮。演出还没有开始,一群锣鼓手便开始擂鼓助兴。我认得鼓手是大队部的民兵营长,一位从部队转业后回到乡村的中年汉子。那双已经习惯拿锄头的双手,抡着两只鼓槌,轻松得像玩弄两只轻巧的玩具,鼓槌敲击着鼓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鼓,已经有些陈旧,原本夺目的红漆有些脱落斑驳,白色的鼓面被鼓槌敲击得毛毛糙糙,像煺毛的猪皮,可依然能发出清脆、震天的声音。我不知道,一个体积并不大的鼓,究竟暗藏着多大能量,让心为之震撼,让耳鼓为之震荡。锣声是应和着鼓声去的。与铿锵、饱满的鼓声不同,锣声更加清脆、响亮,带着长长的余音。脆生生的响锣应着鼓点,一种有节奏的铿锵旋律便在空中回荡。除了锣鼓,还有人双手挥动着伴奏的钹。那钹是两个圆形的铜片,形状像两只硕大的耳朵,俗称“呱呱机”,声音更加清脆。它把鼓声和锣声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又将二者的声响助推得更响、更广,形成一种激越、高亢的合奏。

锣鼓声如同一种召唤,四村八邻的男女老少前呼后拥朝村部涌来,又朝鼓手们所在的土台子涌去,将锣鼓手围得水泄不通。没人知道锣鼓声到底想表达什么,此时它就是一种磁场,把空荡荡的心,引向同一个方向。鼓声震撼着耳膜,鼓手的热情也在无形地传递。一声声铿锵激越的声音如同春雷,炸在冰雪尚未融化的水面上,激起四溅的水花,又似旷野里突然腾起的欢叫,歇斯底里却又暗藏着一种莫名的兴奋。笑意挂在每一个人脸上,似乎这锣鼓声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一种积压已久的情绪突然找到一处释放的窗口。沉闷太久的乡村,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锣鼓,将生活的希望点燃。人们在锣鼓声中,早已忘记了天气的寒冷。

那天晚上,县里来的文艺宣传队演出的节目早已遗忘,而那震撼心扉的锣鼓,如同在我心底烙上了一层剥离不去的烙印,成为难以忘却的声响。

还有一次让我震撼的锣鼓声是送大姨家的表哥参军。

表哥家住在村后一个不起眼的荷塘边,向来清净,平时很少有人从门前经过。那天,震天的锣鼓把它变成了全村最热闹、最吸引人的地方。

一清早,震天的锣鼓声便在姨哥家门前响起。几位鼓手脸上带着喜悦,似乎把吃奶的劲都用在擂鼓上。表哥穿着一身刚刚换上的崭新军装,显得英武潇洒,一朵大红花挂在胸前,将他还有些稚嫩的脸庞映衬得红扑扑的。不一会,锣鼓声似乎把全村人都吸引到这里。孩子们在锣鼓声中奔跑嬉闹,家长们在锣鼓声中向姨哥投去羡慕和敬佩的目光。也许是受锣鼓声的感染,姨哥的眼角有些湿润。一阵阵锣鼓声像一声声祝福,又像是催促的鼓号,把离别不舍之情渲染得庄重而热烈。

临近中午,姨哥在人们簇拥下向村部走去。沿途,锣鼓声吸引了田野里劳作的人们,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农活,赶到路边,与表哥握手道别。听到锣鼓声,附近村庄里的人也纷纷探出身子,目送着表哥。铿锵锣鼓声,沿着乡村泥土路,响彻天空,让表哥从军之路充满了庄重的仪式感,也让我好生羡慕。表哥的背影在锣鼓声中定格成乡村一道不易褪色的风景。

如今,乡村早已听不到锣鼓声了。曾经激越的声响,如同一串跳动在乡野的音符,一段书在大地上的符号,藏进岁月的褶皱里,成为一代人不曾磨灭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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