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歌且行

初春，再回长安。

一夜细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花草涩涩的味道。宁静的清晨，由衷地注视到这个城市的一角，瞬间被一轮新叶温暖和感动，我忽然明白，一座城对一个人的意义可能是这里有他的根、他的亲人，更多的则是这里有他一路走来的辛酸、苦乐和为幸福努力奋斗的点点滴滴。

眺望不远处的南山，昨夜曲江凯悦酒店的热闹场景不断在眼前闪回。当弟弟站在布满鲜花、色彩缤纷的台上为公司年会讲话时，我的泪水再一次划过了脸颊，这是我为弟弟第三次落泪，而这一次，是开心、喜悦的泪水。

我是70后，从小和小六岁的弟弟感情最好。上学读书、放学放假，我们一起写作业，一起练毛笔字，一起玩耍。弟弟成绩好，学期结束经常拿着奖状回家。年少的我一直认为，弟弟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定能走出这个小村，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事实也确实如此。2002年7月，弟弟如愿考上了大学。由于我在铁路部门工作，填志愿时弟弟受我的影响，填报了距我不远的华东交通大学。开学前，我回家接弟弟到南昌上学。站在村口等车时，看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母离去的背影，望着还是土坯房、依旧贫穷的家，想到弟弟即将一个人在外求学，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这是我第一次为弟弟流泪。一路辗转的汽车、火车上，我心情始终难以平息，大学，将会给弟弟带来怎样的一个人生？

大学生活匆忙且充实，弟弟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生活非常节俭，但学习却踏实认真，不仅是班长，而且还在学生会任主席。四年如白驹过隙，毕业前夕，我托关系、找熟人和南昌铁路局人事部门打好了招呼，想让弟弟留在南昌、留在铁路局，一则铁路工作稳定，二则姐弟在一起，凡事有个照应，但当我将这个决定告诉他时，弟弟态度坚决地说：“姐，我要回西安。”弟弟已不再是小时候拉着我的手寸步不离、问东问西的小男孩了，这样的选择，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目送着开往家乡的绿皮火车从南昌站缓缓启动，除了不舍，我更多的是担心，弟弟能否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呢？

很快，弟弟在西安高新的一家企业上班了，是适合他的行业。趁着休假，我回到西安，顺便到他工作的公司看了看。弟弟能在城里有立足之地，我也稍稍安心了。西安，距离家乡不过七八十公里，但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在城市扎下根是何等的艰难。返回的列车上，我少有的踏实，弟弟工作稳定了，然后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多好啊。

然而，弟弟并未像我想象得那样安稳度日，大概一年多，他跳槽了，换了一家德国企业。在外企工作是多少人的梦想，高兴之余，我觉得弟弟成熟了，凡事有见地了，这是一个男人成长的关键。

没料到，回到西安的第三年，弟弟突然打电话告诉我：“姐，我想开一家公司。”“有钱吗？什么样的公司？”“姐，这几年我攒了几万块钱，开一家贸易公司，慢慢来吧。”几年的社会经验和工作经历，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由衷的高兴。成败暂且不说，凡事都有过程，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去做，做了才会有机会。从小到大，只要弟弟决定好的事情，我几乎全心全意地鼓励和支持。

公司成立的前三年，是弟弟最艰难、最辛苦的时候，有的员工见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招呼不打就离开了，这其中不乏我家的亲戚。但这些都没有难倒弟弟，他早出晚归，不是去拉业务，就是在借钱的路上。有一次去郑州谈业务，身上带的三千块全是借的，一笔业务谈下来，除过住宿、请客吃饭外，口袋只剩下几块钱。回来的列车上，他一天只吃了一袋方便面。

一年初冬，弟弟去南宁谈一笔业务，约好的企业负责人因临时有重要会议，说过两天再说。弟弟没有放弃，在对方开会的楼下等，这一等就到了天黑。黄昏，南宁下起了雨，阴冷的风直往人衣服里灌。可弟弟始终没有离开一步。那家企业的负责人散会出来，看见寒夜里等待的他非常吃惊。弟弟的真诚和执着打动了对方，这笔业务成功谈成不说，这家企业还成了弟弟长期合作的伙伴，但在回西安的列车上，弟弟却发起了高烧。

那年秋天，我休假回到西安，弟弟来接我，看见他的一刹那，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这是我第二次为弟弟流泪。弟弟瘦了很多，身上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夹克，还是他刚上大学时我给买的。

苦难是最好的磨砺，也是走向成功的阶梯。公司一天天好起来，每次出差在外，弟弟都会及时告诉我他在哪里，业务怎么样。有时，也会担心地和我说，最近又贷了几百万。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假装轻松地告诉他：“没关系，姐不是在武汉有套房子么，万一赔了，那套房子还值些钱，能还上，你不要担心，好好干，没问题！”

十年过去了，在美丽的西安，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弟弟不仅拥有了宽大、漂亮的住房，还买了新楼盘作为公司的新办公地点。如今，弟弟的公司产值上亿，业务遍及很多省市，成了新城区的纳税大户。

去年夏天，公司成立了党支部，弟弟第一时间递交了入党申请书。他兴奋地告诉我：“姐，这是对我信仰的考验、做人的考验、意志的考验！”我笑着回答：“你努力了这么多年，追求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

春渐深，古城的景色一定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