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口红

海口的冬天，是雨招来的。

细细绵绵的雨，透过幽深的云层飘洒下来，穿越清晨与傍晚之后，再一次穿越黑夜与黎明，让人分不清昨天和今天，许多的日子似乎是在同一个模子里复制出来的，伸手向空中一抓，就有水珠嘀嘀嗒嗒地从指间滴落下来，原本澄澈的视野变得迷离缥缈。树叶褪去了浓绿，打上岁月的斑斑点点，有的干脆一头扎向大地，准备化作肥沃的春泥。淡黄的草地，已经厌倦了蜂飞蝶舞，在风雨中袒露着生命的沧桑。

这般的不同凡响，以至于我无法给海口的冬天一个准确的定义，只好把她分作三成，一成是北国的初秋，洗尽了铅华，亮出了一片土地的底色；两成是江南的早春，到处湿漉漉的，撒一把钉子都会发芽。

还有更特别的，你撑一把油纸伞，像走在江南的石板小巷一样穿越这座城市的冬天，三角公园，中山路，建国路，随便在哪个地方，都能看到三角梅，一点，一簇，一片，朱红，玫红，粉红，橙红。单枝的，摇动风雨；成簇的，弥漫烟雾；整片的，映红天空。它们开在城市之心，背街小巷，一堵老墙边，一把伞下，开在大海之滨的潮声里，成为窗台上的山水，院落里的风景，成为这座城市的名片和图腾，它们告诉我，这里是海之南，大地之南，南方之南。

红花带雨，看不够的美丽。海口，是一座懂花的城市。她为三角梅准备了足够多的雨，镶上了朦胧的背景，调好了最佳比例的明暗调子，让三角梅在最好的空间和时间里尽情地吐露它的芳华。离开了三角梅，海口不再是海口；离开了海口，三角梅不再是三角梅。海口是三角梅的根，三角梅是海口的魂。赏花人从四面八方来了，他们撑着雨伞，走走，停停，看看，想想，所有的人都不说话，脚步轻轻，生怕惊动了雨魂和花魂。他们似乎忘记了这是冬天，好像海口的季节已经被压缩，省略了冬季，从秋天直接过渡到了春天。

人有格，古人把它叫做人格，花也有格，不妨称之为“花格”，三角梅的“格”是坚韧，顽强。随便折一枝往泥土里一插，就能风生水长，随便开一朵花，就把冬天演绎成了春天。打开海口的历史，史书上她是蛮荒之地，流放之所，是人们心中的畏途。今天，在这片土地上，历史有了惊天的逆转，成为人人向往的海滨城市。我不需要如何去思索，便已明白海南人为什么深深地爱着三角梅，为什么把它选为省花。

三角梅有很多别名，九重葛，三叶梅，簕杜鹃，一个比一个富有诗意。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给它取一个名字，就叫海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