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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而美妙的游戏

作者: 张鲜明2020/11/11情感日志

我爱做梦,对于有意思的梦,能长久地记住它的细节。我至今还记得上小学之前的一些梦境。而有意识地记梦,却是从1997年开始的。记得从那一年七月起,一连好长时间,我不断地做一些怪梦。譬如,我在一个高高的悬崖上迎风而立,蓝色天幕上像瀑布那样倾泻着诗歌,我一边大声朗诵,一边暗自惊叹:如此极具现代感的诗歌,只能是上天所赐!又譬如,我梦见在我那九平方米的小屋里,波德莱尔变成一头巨大的公牛,发疯似的追我,尖刀似的犄角划开了我的身体,一堆甜腻腻的铅字从我的胸腔流出……醒来,我来不及开灯,抓起笔在纸片上飞速地划拉着,为的是尽可能多地留住梦的细节……

当初,我是把梦当作诗歌素材记录下来的,许多梦境被转化成了诗歌。后来在整理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发现这些梦境是那样的神奇、怪异、惊悚并具有象征意义,折射出诸种人生境况,透露出诸多人性秘密。

面对一个个梦境,我渐渐地趋向于认同这样一种观念:人,大概是有灵魂的;灵魂是独立于肉体而存在的精神体。在梦中,我亲眼看见自己的灵魂是一片树叶,像蝴蝶那样飞;在梦中,我的灵魂经常脱离肉体,以旁观者的态度看着我的肉身在虚拟的空间里单独行动,就像在看电影;在梦中,“我”总是在逃跑,我知道,是我小时候被吓掉的魂儿在逃跑、在惶恐、在悲伤。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发现,在梦里,由于理性的退场——理性是灵魂的囚牢——灵魂获得了自由,想象力得到空前的解放,什么语法啊,逻辑啊,统统地松动、化解,灵魂与诗神一起满天飞。我经常在梦中作诗,像“我的脚窝很深/我在我的脚窝里尖叫”“石头把大山射向山外”之类的诗句,绝对不是我在清醒的时候所能想出来的。

在梦里,人性赤裸,无遮无拦。它的善,让人自豪、感动,美好到令人悲伤;它的自私、丑恶和暴戾,却让人深感羞愧。是梦,扯下了理性的遮羞布,让我们看到人性最隐秘的部分。不是我们要“看”,而是梦把人性彻底地翻开,暴露在那里。

梦境使我相信,在现实世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就像在VR技术支持下的虚拟空间那样,在梦的世界里,时空可以轻易被穿越和转换,人可以为所欲为——飞翔,变形,跟石头说话,可以经历在现实世界永远不可能经历的一切。特别是,不论你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哪怕是灭顶之灾,只要一睁眼,呃,突然解脱了!可见,梦的世界是超越三维空间的,是四维、五维,还是六维、十二维?谁知道呢。

梦境使我相信,人除了经历着现实人生,还可能同时在经历另外一种人生——超现实的人生。在超现实中,人也像在现实生活中那样,恓恓惶惶,往来奔忙,蝇营狗苟,升沉荣辱,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和生动。与现实世界不同的是,在超现实世界里,人生是浓缩的,命运转换是快捷的,一个夜晚可以经历许多次轮回,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不论你在梦中遭遇着何等巨大的痛苦和不安,一觉醒来,回到光明与温暖的人间,你恍若逃过一劫,长长地吐一口气,就像经历了重生,此时的你,是多么的幸福。品味梦中经历,你会悟出许多道理,从而在现实生活中修正自己的思想和言行。这两个世界的切换,使人类有了可以追悔、逃脱、重新来过的机会;当然,美妙的梦境,也是一种引导和启示,可以为我们指引通向光明的途径。因此,做梦是真实人生的操练,是修行,是灵魂的救赎。

在整理梦境的时候,我发现,如果把一生的梦境串起来,就是一部超现实主义传记。从人性的层面上说,这样的传记比传统意义上的传记更真实、更丰富、更精彩、更深刻,也更有趣。

如果梦是第二种现实,那么《寐语》就是纪实,而非虚构。其实,作为作者,我所做的也只是记录,所以我将这些梦幻叙事视作散文。如果谁把它当作寓言和诗来读,从中品出象征和隐喻,那是梦的特质所决定的,而非我的功劳。梦与人生的相似性——所谓“人生如梦”——赋予了这部作品以寓言的品质和诗性。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曹雪芹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寐语》是梦话,自然属荒唐言,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那一个个梦境,有的吓出我一身冷汗,有的却让我笑得浑身发抖。这说明,以梦的视角看世界、观人生、察人性,就像在大幕背后看戏,既能通过穿越的手段体察宇宙的宏阔、世界的奇妙、人生的多彩、人性的神圣,也能以变形和超越的方式勘破世界的荒诞、人生的滑稽和人性的龌龊;当然,更能轻而易举地实现对这一切的超越,让你与万物混同,与天地同在,与诸神相伴。可见,这是一场危险、刺激而又美妙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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