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的意义

我的一位同仁说过，历史介于科学与人文之间，特别是历史地理，兼有人文跟科学两方面内涵。研究历史事实应该属科学，这个人哪一年生，哪一年死，当时这场战争死了多少人，当时这个项目花了多少钱，当时这个国家实际控制领土有多大等等，这些都是事实。事实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而科学的结论必须符合两个条件，第一它是可以验证的，第二是可以重复的。但是历史还有另外一点：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对历史事件的评价，对于历史上某一个事件的解释等等，类似这种历史观念不是科学，而是人文，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也没有办法通过其他方式来验证。

历史的科学部分，跟其他科学是一样的，它的价值也一样，如果是一个重大的事件你查清楚了，弄明白了，或者纠正人家的错误，那么这个事件或者这个事实本身，对社会该是什么贡献就是什么贡献。比如说你一直研究中国科学技术史，科技史是一个事实，如果说你研究出来中国古代已经有某项发明，如果到今天还有价值的话，那么这跟自然科学的贡献是一样的。

拿自然科学贡献来讲，我们看诺贝尔奖评选，有的是对已经发生的事，要过多少年才能够认定，这就要看它的社会价值，比如说屠呦呦发现的青蒿素。青蒿素又不是现在提炼成功的，但是现在统计下来，它已经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这就是她的贡献。所以说历史的事实部分，也就是它的科学部分，跟科学贡献的标准没有什么两样。

至于它的人文部分，它的更多的作用是一种价值观念，一种信仰，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但是它对人类起的作用，对国家、对民族起的作用往往并不比一项具体的发明要小。我们这个民族，这个国家能够发展到今天，能够在世界上拥有今天的地位，很大的一部分并不是我们的物质条件，并不是我们具体的科学发明，而是我们维持着这个民族发展的一种价值观念，一种信仰。

我们今天中国饮食那么丰富，如果我们所有的人都把饮食看成是解决多少热量，多少维生素，多少氨基酸，多少脂肪、蛋白质，那很容易！科学家给你合成，每天给你打一针或者做成药丸每天吞一颗就够了，那么你的生活乐趣在哪里呢？特别是到了今天，我们人如果只是满足基本的物质需求的话，这非常容易。我们大量的努力其实是为了满足人的精神生活。

另一方面，人能够停留在世界上的时间总是有限的，现在人均寿命普遍延长，上海现在居全国第一，女性人均寿命接近85岁，男性已经接近80岁。但是你就算活到80岁、活到160岁，你跟历史比较，你的生命总是有限的。无论人的寿命如何延长，人对物质的占有其实都是有限的。那我们的生命意义在哪儿呢？在精神。从这个角度讲，历史学与其他人文学科作出的贡献，是不能被任何物质所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