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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台

作者: 董改正2022/06/24散文欣赏

灶台总靠一面墙,没见过独立在屋里的。

灶台上一般两口锅。锅沿略高于灶台,锅上盖着锅盖,都是木头做的,木头一般是松木、杉木,轻而香,讲究的人家,用板栗树,沉,有金铁之感,可以直接当砧板用。嚓嚓嚓,刀切着;滋滋滋,锅里油沸了;噗的一声,菜扫进锅里,长柄锅铲欻欻欻,炒起来,屋内就香了。

两口锅各司其职,一个炒菜,一个煮饭。它们之间,贴灶王爷神像底下的地方,定会有一个吊罐,只具备罐的形状,却是铁做的。吊罐里盛水,饭做好了,吊罐里的水也就热了,但吊罐不另辟灶膛,它占点大锅的便宜,屈居灶膛一隅,溜向烟囱的火苗,顺便舔一下它,水就这么慢慢热了。

砌灶是个技术活,关键在于灶膛、烟囱和不起眼的吊罐。灶膛要通风顺畅,火才旺,所以灶膛下有漏灰的铁网格;烟囱口要开的恰好,才能吞吐柴火的烟,厨房里才不会烟熏火燎的,刺得主妇掩鼻咳出眼泪来。烟囱上是笔直的,而下面却是“凸”字形的,因为有两口锅,两个灶膛嘛,所以那拐弯处,最见技术了。砌的不好的烟囱,烧着烧着锅冷火灭了,原来外面下大雨了,水进来了,或是落下了一个雪团,却是调皮小孩试了好多次才扔进来的。砌的不好的吊罐,水老是开,而锅里的饭却老不开。

遇到农闲、节日或是家里来了客人,系着围裙的主妇手持锅铲菜刀,在一蓬蓬雾气中指挥若定。“想什么糊涂心思呢?火大点,炒芫荽!”可不,小了就黄瘪瘪的。“小点,小点!”原来是萝卜烧肉,要慢慢炖,炖出一村的香味来。这个主妇先是祖母,然后是母亲,然后是儿媳妇,然后是女儿,一代代的,炊烟袅袅,日子一直是鲜活的。喂柴的,常常是老爷们,或是小崽子们,一边添柴,一边倒腾个焐山芋,或者小干鱼,或者小石蟹,比灶上的人还忙,一鼻子一脸的灰。

灶台左侧房梁上,往往垂下一根绳,绳上吊个钩,钩上挂个篮子,篮子以毛巾盖着,里面有菜。白菜萝卜可不稀罕,荸荠山芋也不稀罕,鱼和肉才让人吞口水。“姆妈,那鱼要坏了。”妈妈半天才应:“坏了拉倒!”“那可不浪费了嘛?”“浪啥费?今天早上才买的,你大舅还没来呢!”人走了,猫坐在灶台上,前身竖起,怎么也够不着,只好喵喵地叫,叫得日光慢慢地黯淡下来,与灶台对峙的水缸边,一只虫子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它就讶异了,跳下来,叫声却没了。半开半合的水缸里,凉气森森的,一只葫芦瓢,不知怎么了,静静地晃悠着,像野渡无人。

一天的生活是从灶台开始的。月明星稀,主妇就起来了,端起大铁锅倒扣在院子里,拿锅铲刮锅底,一声声地刮着梦,梦里便是铁青瓦凉的颜色。睡眼惺忪的小孩儿起来尿尿,猪在梦呓,鸡笼里一股热烘烘的鸡粪气,明月在天,院内一个黑圈,锅一般大,地上露水或者霜,两行水渍,门掩着,大人担水去了,就再去睡,能睡很久。

日子是灶台上端出来的,平实的,悠远的滋味儿,喂养质朴黑白色的诗情,多年后总是怀念,而当时只道是寻常。雾气里年轻的母亲,桌子边含笑的曾祖母,伸脖子看向锅里的兄弟姐妹们,总是湿漉漉的山墙,还有烟囱里缭绕的炊烟,青瓦上飞来飞去不停歇的麻雀,都那么让人怀念,便是那只猛可儿从灶膛里跳出来吓人一跳的大黑猫,如今想来,也是一幅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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