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梦里有隐隐的细雨，有淡淡的花香，有轻轻的鸟啼。

晨光漂白了四壁，推开窗，那一棵高大的紫玉兰绽开了许多笔尖一样的蓓蕾，一支支香墨饱蘸，正想书写一卷春色。

空气中混合着各种花香，沁人心脾。离上班的时间还早，我下楼走到前面的小花园，去探寻那暗自袭来的阵阵花香。

去年冬天的腊梅还在，虽失去往日的润泽，但仍坚守在枝尖上。它们经历了那一场大雪奇寒，此时在回味那些冰雪严霜。“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百花中。”当年郑思肖虽是写菊，但此时的腊梅同样如此。它的香气极淡，藏在那半透明羽翼般的黄色瓣膜里。离它不远处的一株古梅，临水旁逸，想开又未全开，半含着苞蕾，暗香袭动，唤春早回。

东墙边的那一棵辛荑开了一夜的花，洁白的花瓣，下端淡紫，沾着雨珠，点亮了心房。晨风微动，她在风中轻起，香气幽远，缕缕高洁细腻，脉脉新鲜悦鼻，似熟板栗，又有一份熟玉米的味道。

池塘边的迎春花金灿灿的，一丛一丛。有的刚打了苞，有的已经半开，它们努力地伸张着自己的枝条，向着水的一面，向着光的一面，向着春的一面。这黄，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明亮，映在水中，仍是那样的光鲜。迎春花的叶跟不上花，满枝的花，像一串串的金稞子。摘一片在手，微微的凉，微微的香。

桃花横在门楣，花不敢独自全开，和绿的叶一起夹在枝条间。春是如此的早，先开几朵试探，等风雨停稳，再呈现华美。

自古桃李争春，但眼前的李树却显得有些害羞。它落后于桃花，只是绽开了一些花苞，零星粉白地隐在枝条间。它睡得还没醒么？春天已在身边。在李树的枝叶间藏着一只小鸟，黄色的身子，淡绿的头项，是黄莺？还是黄鹂？我分不清。它好奇地看了我一眼，清脆地叫一声，向前方的垂丝海棠飞去。

海棠昂起了花钟，深紫。“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金人元好问写得真好，小蕾深藏，五六个一簇，立在枝头张望着什么，偷偷着散着一份嫩香。

紫薇原先光滑的树干冒出了许多花芽，一圈一圈的，像美女头上的簪花。桂花的叶子坚挺，昨夜的小雨让它绿得逼你的眼。它比我高大许多，我只能仰视它，发现它竟然还有花。淡绿的，像菜籽粒，贴在细枝间。这样的早春，怎么会有花呢？我掰了些许，放在手中，确是花。放在鼻前，一股清淡的香，像它叶的味道。早春又闻桂花香，寒气袭人骨气长。忆昔中秋新贵时，不附高枝不趋芳。这是写春桂吗？

春风花草香，在这早春，散发香气的不止是花。木亭旁的松树抖擞了精神，散发着一种油香。杨柳开始吐芽，粉绿的，上面有一层细细的绒毛，清香弥来，清纯、柔和，虽隐约，却心怡。一楼的人家开了一片菜畦，菠菜抽出了嫩叶，凝结着昨夜的雨珠。旁边的油菜长得高高挑挑，顶端的花开得饱满，下面的花蓄势待发。

“晴云度影迷三径，暗水流香冷一溪。”水塘里的浮萍改了新妆，焕起绿意。残荷尚未醒来，枯叶顶在断折的茎上。它曾有接天的莲叶，出泥不染，香远益清；曾有映日的红花，芙蓉向脸，熏风五月。这一份早春，它虽还在深梦里，但梦里的水此时变得清澈起来，掬一捧在手，也散着一份清香。

春天终于来了，花草虽浅，蜂蝶也未至，但处处浮动着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