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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的何首乌

作者: 包光潜2020/02/22散文阅读

一棵何首乌莫名其妙地生长在了兰花盆里,而且是在兰花枯萎之后,从泥土和石罅中悄悄长出来的。起始,我以为是杂草,差一点将其芟除了。手下留情,纯属一念之差———进一步,它没了;退一步,却迎来一个繁荣的小世界。当时为什么会迟疑了一下,我也说不清楚。就那么一犹豫,它就留有性命了。

往后的日子,我发现它并非草本,而是藤科———这么说,其实犯了一个科学性的错误,草本和藤科是没有决然界限的,我熟识的许多藤科植物都属于草本。但我乐意让别人指责我无知。因为我不愿意将那些袅然而上的藤蔓划到草本里面去。

在我的印象中,草本虽然卑微,却是挺拔独立的,极少附丽于它者。而藤科植物或多或少地要攀附高大物体的,而且多是有生机的木本,吸干了木本的精血,养了自己的丰腴之躯。即便是爬壁草,也是在不断地分泌腐蚀性极强的汁液,慢慢地将墙壁的表层化为泥土。这跟自然的风化全然不同。好在有的爬壁草的触须能够吸纳空气中的养分,或将空气中的成分转化为养分。爬壁草不仅仅是风景,更重要的是它具有吸热功能和制造氧气的功能;它的绿色不仅能够令人安静,而且它确实可以降低环境的温度,给人带来凉爽。正因为如此,许多人家才愿意种植爬壁草。

想到了这一层,我索性精心地伺候兰花盆中的“杂草”。反正我也不是那种养兰花的贵人,能够把“杂草”养好,让它生机勃勃、盎然于阳台,也是我十分乐意的。于是,我每隔一段时日,就给这棵“杂草”松土、浇水,殷勤地伺候。它仿佛听了我的使唤似的,一天天地长大了,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棵何首乌!于是,我想到乡间有关何首乌的种种传说,譬如它能够在特定的土壤里长出人形来,不仅四肢齐全,而且器官也是一样不少的。这真是一种奇迹。可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假若这兰花盆里的“杂草”,真的能够长出“人形”,那我的功劳不就大大的了?随着藤蔓的生长,却又无处攀缘,它只好落地而匍匐前行了,就像我有时候不得不把自己一颗激昂的心低到尘埃里,任人踩踏。看在眼里,我的心儿便不安起来。我觉得有点对不起这“杂草”了,既然收留了,就应该让它好好地生长。

某日,我在办公小院里散步,发现墙旮旯里有几棵被人砍伐的“春秋竹”。我立即返回办公室,取了我收藏的刻字钢板,用其削去“春秋竹”两侧的枝丫,然后带了回家。回家后,我用菜刀将其剖开,按照一定的比例斩断,插入兰花盆里,用包装带子简易地编扎了一个花篮形的架子,有如乡间的豆角或黄瓜架子。我又弯下腰来,把落地的藤蔓扶到架子上,尽量按照逆时针方向,令其环绕向上。这与学校操场跑道一样,跑步者总是逆时针环绕。当然,南半球的植物自然环绕的方向恰恰相反。这与地磁场有关。

草木无言,言谢的方式却是很特别。

第二天,我发现藤蔓的环绕自然多了,并且慢慢地呈现出了螺旋状,叶片也渐渐地偏向于窗户,这是植物的向光性。小南风一吹,那些稚嫩的叶片便频频朝我点头,以示谢意。其实,我从小就知道这个自然现象,只是不明了其中的道理而已———我发现墙垛旁边的蔬菜叶子,全部偏向外面;沿墙栽的树木也是如此,靠近墙壁那边的树枝特别少,叶片也容易脱落。看着飞来的何首乌欣欣向荣的藤蔓,我的心情格外地喜悦。它一天天地向上攀缘、攀缘,很快就长到天花板上,高度近3米。再往上就没有空间了。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不能将天花板捅破,让藤蔓长到楼上人家吧。但藤蔓经过一番努力,不断地向空中伸延,坠坠然,却不下垂,横无际涯的样子,特别可爱———它们就那样悬在空中,努力寻找攀缘的肢体———假若我要是把手臂伸过去,在空中停留若干时间,它们会不会向我靠拢呢?有了突发奇想,我便有了实验的欲望。我找来椅子,站到上面,伸出手臂,纹丝不动,观察它们的动态。可时间长了,我实在支撑不下去,只好放弃。

往后,我浇水变得勤快了,几乎每天都要浇上一遍,浇着浇着,就浇上了瘾似的。自以为何首乌随着藤蔓的生长,离根系越来越远,养分和水分可能不能及时供给,仿佛冬季人体的末梢血液,循环不畅。每次浇水,我总是想象着,要不了多少时日,整个阳台就是一个绿色家园了,而兰花盆里的主根正渐渐地朝着“人形”的方向生长。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草木葳蕤的夏天,何首乌居然有绿叶脱落,但没过于在意,以为是窗户敞开,风吹的。又过一段时日,叶片脱落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但我还是以为藤蔓过长,养分和水分供给不到位。正在我想方设法寻找有效途径时,大多数绿叶渐渐地发黄,手一碰,就纷纷飘落———藤茎上的绿叶越发稀少,几乎只剩下几根茎儿了。这时,我才有所悟———大约是我浇水过度了。我立即停止浇水,以观其效,并期待逆转,生出茂盛的叶片。此后,我每天坐在阳台上,面对何首乌,一遍遍地检讨,可检讨又有啥用呢?如果能够让它们起死回生,我愿意检讨一万遍!或者能够为它们做点什么,我心里一定会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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