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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枪

作者: 李成2020/01/23散文随笔

男孩子大约都是有些喜欢枪的。当然我们只有自己动手,用竹棍、木板、钢丝、铁条做出一杆杆长枪短枪,打火柴,打火药,“砰”……

但有一年,村子里忽然出现了许多真枪,据懂一些的人说,什么三八大盖、冲锋枪、机关枪……都有,它们或背或扛在我们本村和外村的青壮年农民肩上。

他们都是队上的民兵,是来演习的。正是“要准备打仗”的时候,所以全民皆兵。他们趴在一个大草坡上练匍匐、瞄准、射击,当然不是实弹,也可以就地休息。这让我们十来岁的孩子一下子兴奋起来,便悄悄地走近他们。很快我们就拿过他们的枪,也趴在草丛里“练”射击——闭合枪栓,扣动扳机,听见一声轻轻的撞击声。虽然偶尔也被这些大哥、大叔们警告,说是空枪也可能打死人的,它有撞针啊……但我们到底不怕,仍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各种型号的枪——它们都是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旧枪。这一天,我们仿佛见到了电影里的场景:打鬼子、打反动派的子弟兵来到了乡亲们中间。

这样的情景我大概也只见过三四次。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这么多的枪。

但我听说还有两支半自动步枪留在我们村,一支在大刘手里,一支在小陈家。那些天,我感觉到大刘似乎变了一个人。他过去特别爱争利,哪怕是蝇头小利也要争,但现在变得大度了。队里开会时,他无论如何也要发表一通“高见”……

当然这只是我们几个小朋友的判断。他到底有没有枪呢?这仍然是一个悬念。于是,我们找了个借口,跑到他家里,说村西头来了两只狼,要他赶快拿枪去打狼。他识破了我们的谎言,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继续坐在里屋抽烟,但他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他那花床的蚊帐。我们乘机贴近他的花床,果然看见一枝擦得锃亮的长枪倒挂在蚊帐的横杆上。谜团解开了。

没想到,过了几天,村子里的两支枪就公开地露面了。大队要开批斗地主的大会,叫各个生产队把地主押解到会场。我们队的地主就是我的一位本家奶奶,一个60多岁的孤老婆子。大刘和小陈端着枪,押着她,从村口走出,奶奶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地飘着,身后是黑黝黝的枪管。我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见的,心里一紧,说不出话来。我才知道,那枪不是像我过去所想象的,充满着战斗的豪情、理想的浪漫,而是黑洞洞的枪口、说一不二的准星、隐忍待发的扳机,甚至还有无情地穿透一切的子弹……

开了两次批斗会后,那两支枪又告隐退。但大刘在村子里说话的声音似乎更大了,甚至主动分派任务给社员,很快连队长也要听从他的意见。大刘走在村道上的脚步也更响了,头似乎也有点微微地昂起来。

但村子里并没有别的什么需要斗争,日子过得也相当安静。我从大刘的脸上却看到了一点点烦躁不安。不久,他把我们十来个正上小学的学生召集到了一起,给我们讲了一通话,大致是要求我们排成一队,整齐划一地齐步走着去上学,放学回家也得如此。我们都静静地听着,眼前浮现的仍是他家蚊帐后面的枪。

但大刘对我们的军事化要求失败了,我们最多只坚持了一个星期,很快就回到自由散漫的状态。

再后来,田地都包产到户了,那两支枪也上缴了。大刘也很少在村子里抛头露面,又恢复了过去不声不响做事的习性,偶尔在村道上遇见,他总是低头匆忙地走。人们还发现他有夜间活动的习惯,村里偶尔会传来骂声,有人骂自家的包心菜少了,有人骂自家的麦秸被偷了。这样的情况并不算多,人们骂得也不激烈,毕竟大家还是要为彼此留些脸面才好。村子基本如一潭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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