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苑深处闻奇香

慧苑坑深处、里外鬼洞都有陈玉维家的茶叶基地。

1983年包产到户后，陈玉维不再当慧苑生产队队长。一些路远、荒僻、地势险要、来去不方便的茶山，那时没人要。他只能自己承包。岂不知，岩茶最关键的在于山场，正是那些峡谷中岩石间远离尘嚣的荒僻山场，生态环境最好，长在那里的茶树得天独厚，现在那些喜欢岩茶的客人追捧的正是这些山场的茶。

我对陈玉维说，你是好心有好报。2014年秋天，我去武夷山，专门跟他女婿阿松去鬼洞踏勘，真是个好山场。另一个叫卢秀峰的茶山，从慧苑寺步行得一个半小时以上，武夷山朋友称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山场了。卢秀峰又称“芦岫”，其巅有深密庵，万历间道士毛守中建，邓文洁公以赞匾曰“白云深处”。明代刘炅有《深密庵记》“：毛子游武夷已，谓予云：‘遍探九曲及三十六峰，惟芦岫一区，武夷无出其右；山环水绕，绝境秘藏，决意结茅以安瓢笠’。”

卢秀峰的老枞水仙，我喝了许多年。2016年春，我又去武夷，本想抽一天去登卢秀峰。陈玉维得知却连说不可：“卢秀峰太险了，有一段路，只有一脚宽，高高低低还不算，下面就是悬崖。有一次日本客人来，爬到那里再不敢走了，只得原路返回。还有一次，有个采茶工就从这里摔下去了，命大啊，他滚下去的时候抓住了一根毛竹。”他劝我们“别去别去”。我毕竟年已七旬，且殷慧芬视力又差，思考再三只得作罢。他说：你上次就看了鬼洞，其实再“往里，慧苑坑更深处也有我们家山场，让阿松带你们去那里转转吧。”

第二天一早，阿松开着吉普来接我们。进入景区后，我们就开始步行。过章堂涧，路边有一棵高大松树，阿松说慧苑坑真正的深处从这里开始。果然，这以后，路变得难走，周边植被也越发丰富茂盛。鹰嘴岩旁，那条通往鬼洞的山路我还记得，前年去时，为了扶搀殷慧芬，我曾在那里跌过一跤。过慧苑寺，我想再看看他们家的墙基，于是再次步入慧苑古刹。寺前玉柱峰、流香涧，寺后竹林茶园，寺庙随山势起伏，层层叠叠。我每次去，都让我体会古寺的清幽。

出慧苑寺后，山坡上竖有木牌告示：非旅游线路，游客禁止通行。”我稍“有迟疑，阿松却若无其事。我顿悟此时我的身份已不是游客，而是去看陈玉维家茶山的茶人。过走马楼、枫树窠，一路不停。去年走“鬼洞”、牛栏坑、马头岩时，感慨山路难走，但毕竟有路。如今，好几处已无路可走。到乌龟岩下打炮石，山坡愈陡，又长满青苔，殷慧芬明智地选择不再往前。她在下面等。我仍固执地跟着阿松前行。喝过他们家的打

炮石水仙老枞，我坚持要去实地看一看。

走近了，阿松指着岩石的裂纹伤痕：“老人们说这些伤痕裂纹就是被炮打过的。”我仰头望岩上，一棵乔木在阳光下傲立，像是此石的守护者。我问：“你们家的茶树呢？”阿松说：要上去才“能看到。”我又问：怎么上去？”阿松笑笑，“从陡峭的山坡中蹭蹭地往前了。我暗自叫苦不迭，好多处我只能手脚并用地爬。脚步如果稍慢一些，人就往下滑。倘若旁边有可以抓手的石块和树木，那就太好了。只是有些枯树，我手一抓，连枯树带土一起被拔起，慌得我赶紧趴在坡上。终于登上打炮石的时候，方见这一丛丛茶树果然是风景，每一株都有一人多高，树龄少说也有七八十年，树根、树干密匝匝地裹满了青苔，极为生态。

从岩上下来，殷慧芬见我身上泥巴，有点狼狈，怜惜地说：“哪个写茶的作家像你这样爬茶山。”其实，像我这样行走茶山的文人，古代就有。且不说众所周知的茶圣陆羽，就说我现在居住的嘉定，清康熙年间有个叫陆廷灿的，就是一位不倦行走茶山的先贤。

走出慧苑坑，当夜，我坐高铁回上海。第二天，我在阿松的微信上看到他发的一组照片，他又去慧苑坑打炮石了，肩上还扛着把锄头。这一回，他是去干活的。见此，我不由想：慧苑坑深处的岩茶味好有奇香，却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