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之祭

你用生命的代价让我们明白：不自由，毋宁死。

——题记

你只是一条极其普通的金鱼，粗看之下，与那种体扁嘴尖供人类熬汤的鲫鱼十分形似，仅仅因为体型更娇小，颜色更鲜红，脊背更凸起，尾鳍更飘逸一点，你被装进了水族箱，被人类升级为可资观赏的金鱼。尽管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鱼界，你出身卑微，姿色平平，可能普通得连水族馆老板对你都懒得多看一眼，但是当我愿意花2元一条的价格，将你从老板手里，从水族箱里，从那些平时正眼也没有瞧过你一眼的高贵金鱼们身边，用小抄网温柔地捞出水面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奋力地抗争，感到了你挣扎跃起的力量。我知道，你愤怒老板的无情，你难以割舍对同类特别是父母姊妹的依恋，于是，我对你承诺，我将为你购置一个专门的玻璃鱼缸，添加一个只有金鱼家族才配享受的增氧机，还在玻璃缸中布设颜色十分鲜艳的塑料水草，为解除你的寂寞，我为你配备了8条颜色各异的更小金鱼，还特意挑选了一条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体态更轻盈游姿更曼妙的雌性金鱼做你的伴侣，实际上，你已经成为我们家鱼缸的缸王。

我每隔3天给你换上澄澈富氧的清水，每隔2天定时在上午给你喂食，我看见你的仆人们快乐的享受那些精致的美食，每天在水中悠闲地游动，我看见他们围在你的前后左右甜言蜜语，我看见你的王后苗条的身姿优雅地穿过水草丛，浮在增氧机地上面享受泡泡浴，我觉得，你应该满怀感恩之心，向我——你的仁慈的主人，表达你对隆恩的感激涕零，因为是我，将你卑微的命运魔法似地彻底改变。

但是，我没有看到你谄媚的笑容，每次，我的手指靠近你身边的时候，你总是骄傲地离开，甚至愤怒地甩起水花，连正眼也不对我；每次，我将精美的鱼食故意投放在你的嘴边，希望看到你摇尾乞怜，但你总是不屑一顾，绝不愿在我的眼前狼吞嗟来之食，而你的身后，你的王后与仆人们正召开又一次宫廷盛宴。每天，你忧郁地在水中徘徊，为自己，为你身边的同类。

终于，有一次，我看到你在我投食的时候一马当先，一口气连吞了3粒佳肴，我以为你还是无法拒绝美味的诱惑，或者，你是领会了我善良的美意，以一种诚恳的合作的姿态而不是屈服的媚骨，展现在我的面前。

但是，我理解错了：我看到你饱食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在水面遨游，绕着鱼缸，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直累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然后，又是一次次的鱼跃，鱼跃，努力冲出缸面……我看见，你疯狂的举动吓得你的仆人躲进了水草丛，你的王后惊恐万分，冲过来不顾一切地挡住你，然后，抚摸你受伤的鳞片，流着眼泪，在你的耳边试图劝说你打消这徒劳的抗争，但是，你还是在稍事休憩之后，又重复着先前一模一样的运动。

我，伤感之后，感到忧郁，我知道自己一厢情愿的安排剥夺了你的自由，但更担心你抗争的可怕结果——不是伤痕累累地摔死，就是跳到地板上渴死……鱼缸虽小，毕竟有水，缸外虽大，全是赤地！于是，我特意在鱼缸上加上了不锈钢丝栅栏！

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天清晨，我赶到缸边时，我看到你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满布你奋力腾跃前行的印记，你的身体鳞片不整，尾鳍胶粘，我不知道这个黑夜你是如何从栅栏缝中全力挣出，然后在坚硬干涸的地板上一次次向前腾跃，直到……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死去，你顽强的生命不会这样悄无声息的逝去，我立即将你捧起，放到水盆中，你的身体慢慢沉到水底，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我发觉你的腮盖翕动了一下，又一下，然后，慢慢地，你的嘴唇微微地张开了，吐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泡，然后，你的尾巴移动了一下，你虚弱地翻动自己沉重无比的身体，无力但坚定的眼光扫过水面。我看到你的眼中没有哀伤！哦，你是觉得自己回到了自由的家乡吧。然后，我看见你竭尽全力地向上一跃，似乎在欢呼，又似乎在呐喊！然后，你的身体迅疾沉入水底，而你的灵魂却飘上了更广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