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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羹饭

作者: 童晓韵2015/12/16散文阅读

老家这边会把葬礼当天的两顿饭叫做豆腐羹饭,出处不知,也没见真要吃什么豆腐,大抵是典故演变而来的避讳说法。葬礼或悲或平淡,那顿饭总归要吃得热闹些的。尤其是乡下,离世的老人若是超出八十高寿,便称之为白喜事,请来做法事的多数是道士,礼仪风俗和和尚师父的大相径庭,唢呐吹起来那叫一个热闹,乡里乡亲都爱看。那年,我和奶奶住在乡下。某清早,她拉着我道:“那里闹忙(吴语,热闹)咧,吾(我)带你去看好伐?”说罢,她“嗯”了一声,像个贪图热闹的小孩。

记忆里,我奶奶就是个魁梧且极有精神的老小孩,雪白光亮的头发,神气扬扬的容颜,一边吃着高糖高油的老婆饼,满嘴细碎地冲我们道:“恩,我有糖尿病,医生说我可不能吃这个。”不知不觉就是三四块下肚,说她不是不说她也不是,让人觉得哭笑不得。父亲也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家的这个宝虽然年事已高,却仍然耳不聋眼不花。还记得亲戚来拜访,送了一盒体面的猕猴桃。他们前脚刚走,奶奶向我抱怨,都没有什么解馋的好东西吃,我疑惑,这不是有猕猴桃嘛?她悠悠斜来一眼:假的,不好吃。原来送来的是国产猕猴桃,包装甚至品牌都是模仿新西兰进口商品。我架着一副眼镜都未发现,倒是让老太太一眼瞧出来了

跟着我奶奶生活的趣事远不止这些,那时住一起,就睡在她脚跟边,最恨的就是她打呼噜的习惯。白日里,看着电视打呼噜还坚称自己醒着呐,那也就罢了。到了夜里,雷声般的呼噜折磨得人可不好受。逼急了,我斗起胆,偷偷地踹她一脚,这损招包治打呼,她醒来,哼哼唧唧地问出什么事了,然后又是诡辩自己才没有睡着呢。

“好吃懒做”、“心宽体胖”这些全然是我对老太太带着褒义的印象。老太太原本有八个兄弟姐妹,待我那般大时,多数都不在了,真正享福的也没有几个。那一辈人都是苦出身,我奶奶也一样,十多岁就进纺织厂,由此贪早摸黑,拖儿带女地工作,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能偷吃一块老婆饼自然要多偷吃一块。

这辈老人大都有个特点,就是对隔代子女极亲,况且我还是奶奶唯一的亲孙女,自然“我孙女好”、“我孙女好”地常挂在嘴上,究竟好在哪儿也无从而知。小时候,我生的削肩窄腰,形态病瘦,跟在奶奶后面像一只弱不禁风的小鸡,她拖着我上街坊邻居家蹭饭,逢人爱说:“这是我家孙女”,不曾说出的爱等量化作美滋滋的炫耀。

说起来,她还爱向我炫耀,说我生出来时没有鼻子,可是被她一把捏起来的,当时还把眉间的皮捏破了,所以你看,现在鼻子多挺啊,可都是她捏出来的。

就是这样一位老太太,在医生断言活不过半年后潇潇洒洒地活过了三年,躺在病榻上还不忘关照我多吃点,多穿点,皮肤养养好,少吃辣的容易长痘。直到十一月,上海一连下了几周的雨,仿佛为述说一场离别。可我知道,老太太是不爱悲戚的,当我作为孙女,捧着她的照片走进饭店,看着吃豆腐饭的地方热热闹闹的,那一声习惯性的“恩”仿佛还在耳边:“吾就是欢喜闹忙咧。”

原来思念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冗长的故事,都是些细节和往日听习惯的语音语调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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