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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海的渔村

作者: 岛主2015/01/20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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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海岛,好像没有一座渔村不是坐南朝北的,没有一座渔村不是面海的。

一个朝南的山岙,只要面海,总会静静地卧着一座渔村。甚至一座悬水小岛,也会有一座渔村坐落着。即使少数朝北的,也有山坡挡阻,减弱北风的猛烈侵扰。

渔村是岛上最早的村落。

谁也说不准从何时开始岛上有了捕鱼的人。最早在岛上生活的人,定然以捕鱼为主。那些岛上的先民,面对岛脚边群游涌跃的鱼群,捕鱼为生自是成为第一选项。靠海吃海的理念就此形成。

选一个背风的地方落脚,才能安下心来过活。这样的地方又必须是朝海的,背靠山坡,如此就窝风而又出门见海。聪明的捕鱼人便在面海朝南的山岙里扎寨为营,建立起自己的家园。

先是草棚,再是石头屋,后来就有砖头水泥的房子,再接下来便是二层三层的楼房。一处又一处,一座又一座,一个个的渔村就矗立在海边的山岙里。

渔民成为岛上最先富裕起来的人们。上世纪八十年代,岛上每一个渔村都相继出现楼房林立的情景。有的在山脚下一字排开,或者沿港湾而筑,有的建在低缓的山坡上,一排又一排,远远望去,恍如海上布达拉宫。在毗邻县城的渔村,那些名老大、带头船老大近年还建造了小洋房,鹤立鸡群似的,显得耀眼。

交通不便的小岛和偏远地方的渔民不甘冷落,纷纷到县城购置商品房,过上城镇居民的生活。渔村依旧,却已换了人间。

当我走过一个个渔村的时候,我的心里涌动起一缕缕的情感,如渔村面前的海,潮起潮落,总牵萦那岸边的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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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来到一座渔港边,想拍几张晨曦下渔船的照片。

初冬的海风有点阴冷,好在有太阳。温煦的阳光渐渐地会将海边暖和起来。渔港里的渔船三三两两地并排着靠泊,在缓缓涌动的潮汐间不动声色。桅杆和船尾的红旗微微飘动,昂扬出一种船的意姿。

一个山岙构成一个渔村,每个渔村的面前都有一座渔港。早先的渔港称为避风塘,沿海岸筑起一道石头垒成的堤坝,或者将堤坝延伸在海中,拦腰一截,挡风又截浪。现在,这样的情景早已消逝。沿岸的港湾都由水泥砌石浇制,甚至用混凝土构建出平面,即使铁壳船停靠也稳稳地坚固出一种漠然。

与渔港隔路相对的就是渔村。

四五个渔民已在渔港边上聊天。大多三四十岁,也有个五十多岁的。或穿皮夹克,或身着棉布与软皮相间的休闲装,还有个穿着一套在阳光下泛着点点亮光的西装。

鱼咋越抲越少了呢?还是我运道这么差?每水都差点连本都亏进去。

运道当然要有,鱼却实实在在是少啦。想我年轻时,网网都拉不动,那个才让人兴奋。现在啊,想想都难为情。

这么多的船,这么多的网,鱼不抲完,也逃走啦。逃到日本、韩国去啦。

唉,这也奇怪啦,好像鱼也有灵性,明明是同一个海域,韩国那边的鱼就多。我这水差点又要冲过去,涨它一网。

哎,我说你呀,当心一点。韩国人可不是吃素的,被他们发现,要么你斩断网具逃走,要么被抓过去,轻的罚款,重则坐牢。

呵,开了二十多个钟头的船,一网都抲不上,柴油钱都值不了,不冒险一下,吃干饭呀。

唉,你年纪轻,冲动还是少一点好。

今年的收成确实不如去年啊。他们蟹笼船也没赚到多少钱。蟹多得只有白菜价呢。

听说明年梭子蟹不放苗了。梭子蟹太多,会吃了鱼,是不是有这说法?

我也听说了。反正哪一种海货太多了终究是不利的。

不说这个啦。昨晚我搓麻将大出风头呢。

噢?

呵,一坐下,我就连续两付“全硬糕”,一付自摸,还有一付“海底捞月”呐。我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好的牌!

这么厉害啊。一晚上的钱都让你赢光啦。

……

他们还聊了天气、村里的八卦新闻。我就将视线转向渔港。

渔港的堤岸几乎都是垂直而筑。一道堤岸其实就是一座长长的码头。对于渔港来说,码头似的堤岸也只是一个靠泊船只的平台。那一只只不起眼的打缆桩才是码头的灵魂。没有打缆桩,船只只能依在堤岸边,随浪涛而碰撞堤岸,随潮汐而飘东荡西,哪能固定得了?即使有铁锚牵着绳索,掌控船只,船只同样会在大风大浪里移锚。只有将船只上的绳索套在打缆桩上,才能牵牛鼻子似的把船只牢牢系住。

早先的打缆桩是长方的石条。有点斜斜地撑在堤岸的石缝里,斜背面海,像扎钩,矮墩墩地斜趴着。后来有了水泥浇制的打缆桩,里面用粗大的铁筋支撑,外形如蘑菇状,静静地竖立在堤岸上,有点呆楞,却呈现坚毅的模样,仿佛谁也撼不动它。前几天在一座码头上,看到的打缆桩顶部已呈蝴蝶形,纯铁制作,让人想到冷冻冻的屁股模板。

渔港就不能缺了打缆桩。它是渔船靠泊的支柱。将绳索套在了打缆桩上,另一头在船上拉紧系住,船只安心,渔民放心。

港湾是渔船的家,渔船总要回归。那是根脉所在。打缆桩就是连接那根脉的纽扣,扣住了,渔船便安安稳稳地停靠堤岸。这不,渔民们正无忧无虑地聊着,对船只连看都不看一眼。

堤岸的边上放着一只大铁锚。

一根粗壮的铁柄像是拉着一片长条形、底部尖角的铁板,铁板上又焊接着一枚铁钉。简洁,明了,又重心下垂聚集。我的印象中,铁锚那铁柄底下支架的该是四枚弯弯的爪子,爪子的顶部似箭头,好像随时都能射入海底。

一船两锚,船头船尾各一。起先由一个人、几个人牵拉,一起哼着“嗨作、嗨作”,将笨重的石砣、铁锚缓缓拉上来。发明了卷缆机,抛锚拉锚全交给了机器,只由一人照看就行,省工省力。

在海中,在岸边,铁锚沉稳地扎在海底,牵着船只,显出亲密的样子。那条紧紧拉着的绳索或者铁链仿佛在提醒船只,可以安心地停泊。船只便微微地在波上荡漾,不至随波逐流。潮涨潮浇,风高浪激,铁锚都在悉心地照看船只。这就是锚锚的使命。

搁在堤岸边的铁锚早已锈迹斑斑,冰冷,凝重,却分明张扬出沉稳的个性和坚毅的意志。然而,除了默然的沧桑,它又有什么?一堆废铁吧。

铁锚总要被绳索牵系,才成为船的一分子,也才有生命的活力。离开了绳索,它就被抛弃在堤岸上,一种孤零,一种遗落。

堤岸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停留在长长摆布的渔网上。

开始补网。

补网的多以渔嫂为主。她们都自备一根矮凳,或木头做的,或塑料制作。一艘渔船有十来个或者十多个渔民,渔民的老婆大多会织网、补网。只是现在渔网由机器编织,渔嫂们应付补网就行。她们头披毛巾,有的还戴一顶凉帽,将脸庞两边遮住,像是炎热天里一般。冬日的阳光虽温煦,海风却冷溲溲,也容易使脸颊吹成褐黄色。挂在胸前的或蓝或花的布兜,都有一只书本般大的袋袋,放线团和竹梭。她们就坐在网上,有的自顾自一手提着网沿,一手拿着竹梭,穿针引线,将破了的网洞一针一线地补上;两三个坐得近的,则边补网,边聊天,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也有渔民在渔网的中间,或理网,把破了的网洞翻寻出来,或与渔嫂们一般,也坐在矮凳上,边补边与渔嫂们开着玩笑。

补网,补出了一番欢悦。

这样的网场,就像农民的晒谷场,每个渔村都有。有的在村前的平地上,如长长的晒场;有的在堤岸边上,沿岸而成,作为堤岸的一部分;有的干脆将道路当作了网场,把渔网往道路一边布排,让道路缩水,因为沿山面海的村落实在没有多余的土地。土地的缺乏,是渔民的无奈。可海是那么阔大,他们惟有深入大海,才捞取源源不断的食粮。然而,一旦当海也资源枯竭,捕获不了多少鱼货时,渔民就会如失地的农民一样,生计同样受到考验。而现在,失海的问题似乎已渐渐在潮起潮落间显露。

当渔船都出海,渔港里空落落时,网场便干洒着。角落里只有破旧的渔网堆叠,死气沉沉地静默,像是再无力去张开网眼,一展捕捞鱼蟹的身手。是渔民舍不得拉到收购站出卖,以后可拼拼补补,还是那些破网值不了多少钱,只作为一种曾经的念想?我不得而知。

堤岸边上的角落弃置了一艘舢舨。油漆早已驳落,黄白的木条露着一处处破损的痕迹,有的已经酥松,像被分化了似的。看上去只剩一个壳落。

舢舨仿佛已远离了海,远离了岛,也被人们遗忘了似的。在海边,在渔村,我极少见到舢舨。见到的,也是搁弃在淤积的滩涂上,一副孤寂的模样。现在的渔船大多已是铁壳船了,又大又坚固,渔场又外移至外海,单趟也需七八甚至二十来小时,舢舨哪能吃得消用得上?

舢舨已确然被历史所淘汰。

前几日,我在一家小岛上的渔家乐餐馆吃饭,见到门外不远处摆放着一只舢舨,很感亲切。那舢舨已有些破损,外表斑驳得看不出原有的光彩,船舷边上残缺了几条肋骨似的板木。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让它看起来已满目沧桑。就是这样的舢舨,已成为一种摆设,成为渔家乐装点一下海、船、鱼的气息而已。这是它的运气还是它的悲哀?

舢舨曾经有过值得骄傲的岁月。海洋渔业就是从舢舨发展而来。像是从人的幼童时代开始,舢舨一路走来,以致成长为木质渔船、木质机帆船,甚至现在的钢质渔船。想当初,渔村面前就是渔场。渔民摇曳着舢舨,哼着渔歌,一网网的鱼就能捕捞上来。那像现在,家门前的鱼早已被淘光,或者鱼群逃遁得不知去向。虽还有类似于舢舨的小船,张张鳗苗,抲抲小鱼小虾,却比舢舨的大得多,也安上了机器,摇橹的情景早化为一缕海风,无踪无影。这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舢舨,是舢舨的小哥哥了。

就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舢舨。

2

忽然听到一阵高音喇叭的声音:“天气预报:今天晴好,少云。气温3—9度。东北到北风5—7级,阵风6—8级……”

渔村里又安装了高音喇叭。是县里推广“广播村村通”工程的结果。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直至八十年代中期,渔村里早已安装过高音喇叭。大大的喇叭如盛开的巨大喇叭花,悬挂在高高的电线杆顶上,或者村部房屋的顶角,似了望渔港和村落,又若鼓着粗大的喉咙,张着圆鼓的大嘴巴,随时都在等候发出嘹亮的声响。

那时的高音喇叭除了起先天天播放“最高指示”外,还用来派发生产任务,通知渔民出海捕鱼。后来有了“单边带”,渔船归港的时间也便掌握,高音喇叭就增添了一项功能,告知渔嫂们几号船大约几点可以到达渔港,让她们赶紧丢下身边的活,立即准备迎接老公的归来。这就需要买菜,打好酒,里里外外打扫一下,还要自身也得装扮装扮。当然,还有传递一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渔民的长期出海,使得个别渔嫂耐不住寂寞,暗地里处上了相好。对此,村里的人虽有非议,也指指点点,大多是暗地里说说。说不定有的渔嫂心里还羡慕,只是有心无色胆罢了。最怕的是,一旦被她们的老公得知或现场看到,虽然渔民骨子里怕老婆,遇到这种戴绿帽子的事,却狠得不得了。他们认为他们在风里浪里讨活,一只脚在船上,另一只脚在海里,就如俗语说的,“三寸板里是娘房,三寸板外是阎王”,啥时候说不定一记乌风猛暴突然打来,船毁人亡。即使风平浪静,也是辛辛苦苦挣钱来养活一家,自己老婆却背着他跟别人搞关系,这哪能忍受得了?将老婆一阵毒打,甚至家庭破裂,或者冲向对方人家,来个你死我活,都没有一个好的结果。这是大多数村里的人所不愿看到的。

所以,当船只归港时,村里的高音喇叭就响起村长的高喊声:“×号船已在回港途中,大约×点可以到港,请各家属做好迎接准备。”如此反复播送二三遍。这也显出了一种暗示。

曾听说一个渔村里这样广播:“翠娣,翠娣——,你老公的船快回到啦。你快点收手,迎接老公。”村里的人一听,就知道那个叫翠娣的可能正与野男人一起乱搞,都暗暗的笑。

收音机的普及,渐渐地冷落了高音喇叭。人人都有手机了,高音喇叭似乎完成了历史使命,早已被搁置在了村子的仓库里,甚而不知所踪。

现在,又听见高音喇叭的声音,感觉很亲切,只是再也听不到“××,你老公的船快回到了……”这样富有人情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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