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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煮酒却忘愁

作者: 衣名2022/06/09生活随笔

我的左膝是一只闹钟。这些天来,它总是在半夜三点用疼痛把我吵醒。

我的疼痛来自我的冲动。数月前的草地上,当我飞身做出一个20年前习以为常的鱼跃动作后,匐匍在细草间聆听着四面八方的欢呼时,我猛然听见左膝在抱怨。

我的左膝在草岭上抱怨,我就没有权利在凉席上凄苦。即使钻心的疼痛让我小腹痉挛,即使它让我坐立不安。

没有权利凄苦,更没有资本呻吟。既然赢得了欢呼,那就必须承受欢呼背后的磨难。所以在月色偷渡进窗户的半夜三点,我只能掐着左膝,在朦胧的夜色中体味疼痛。

总之,疼痛是不可避免的了,那还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享受一番。我用心感受来自左膝刺痛的蛊惑,试图捕捉住每一波向身体漫溯开来的冲击,努力辨别疼痛的流向,辨别疼痛的方式——刺痛?灼痛?在那两块我叫不出学名的骨骼之间,有一股股的阴冷之气,卷着、转着往身体的各处奔涌,在躯体里肆虐,一波还未缓退,一波又已袭来。用手敲打膝盖,那两块骨头脆生生地疼。我汗流浃背,对这没有止境的疼痛绝望地放任,只盼着有把锋利的刀片从骨骼的软处切入,敞开一个大口,把淤结的寒气统统放逐。或者用一根坚韧的牛筋软鞭,在痛源处死死系结,把那些嚣张的疼痛锁在角落,让它们无路可去,窒息而亡。

痛有多彻底,遐想的快意就有多欣慰。当汗水让我的眼睛咸湿起来,我才发现,月光下我的脸,竟有了一丝听天由命的微笑。

月色很美,透过纱窗映照着我的丝绸睡衣。我把窗帘拉到尽处,夜风羞涩地钻进房间,摩挲在脸上,清清凉凉,像出浴爱人柔滑的肌肤。银色月光漫过窗棂,我看到睡衣泛着光亮,我的影子很修长,月影下,我看不到自己的膝盖。

站在清风抚摸着的月光下,身上的疼痛也诗意起来。既然不能与疼痛浴血抗战,那何不与之化敌为友呢?我打开门,从厨房里取出一瓶冰啤酒,提着靠椅,来到花园。

明月朝西,酒杯朝东。我的花儿就在明月与酒杯之间尽情开放。月光下的花园是谁的天堂?清风在花香虫鸣间流连徜徉,朗月给鹅黄绯红梳上了淡淡的银妆。腊梅、茶花沉沉睡去,偶尔风来,摇晃着脑袋呢喃着梦呓,翻过身又酣然入梦;茉莉、米兰却媚语巧笑,伸展着手臂,似欲殷勤地为我斟酒。

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握着酒杯迎向月亮,这样一个夜晚,只有月下、风中、花间的我,其他的一切变得多余。纵使左膝疼痛得无法弯曲,眺望月亮的眼睛却不会因此模糊迷离。

冰凉的酒伴着花香直入心底,惬意地伸展腰肢,把双腿放到粉砖砌起的花台上,任周身的疼痛在这月色里挥发,任月色里的疼痛凝结成句。我忽然喜欢上了这疼痛,若没有疼痛,我怎么能看到这月色的旖旎?若没有疼痛,我怎么能感悟这静夜的美好?

若没有疼痛的撩拨,我怎么能明白疼痛是舒适的另一种方式?我怎么能懂得覆盖在疼痛之下的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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