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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土狗”

作者: 王祥夫2022/05/12生活随笔

宋人作工笔草虫,动辄是蚂蚱蜻蜓、蜜蜂螳螂,或者是华丽无比的蝴蝶,或者还有毛虫,给一只鸟衔在嘴里,犹在蠕动。在这些昆虫之中,螳螂身子最软,肚子又大,却能飞得极是高远,倘若细看,会感觉它是拖着大肚子在天上挣扎,真正是青天白日世道艰难。螳螂的武器是它那两只大刀片样的前足,小时候捉虫子玩儿,对螳螂总是心怀几分怕。螳螂的颜色大致有两种:绿色和麦草色,而这两种螳螂的肚子又都是那种亮紫,和茄子的颜色差不多,紫而亮,能把这种感觉画出来很不容易。那种紫用张爱玲的话说是“油紫”,油亮油亮的紫,蚂蚱的肚皮也有这种颜色的,也不易画。白石老人作工虫很少用到这种颜色,虽然老人一生画了无数的草虫。蚂蚱的颜色要比螳螂的颜色丰富一些,而那种最不起眼的土灰色的小头蚂蚱,一旦飞起来翅子又是粉红的,这种蚂蚱实在是很好看,那种粉颜色实在是诱人,总想画这样一只飞动的蚂蚱,但就工虫而言是史无前例无粉本可依。黄宾虹老先生笔下的写意蚂蚱有奇气,细看零零落落的一团线条,猛看是一只蚂蚱在飞动,是自家稿本。

各种草虫中,蝼蛄的翅子最小,却亦能一下子飞起来,而且会发出“扎扎扎扎、扎扎扎扎”的声音。看蝼蛄之飞舞,是在城里的路灯之下,是仲夏夜,人们光着膀子在路灯下打扑克,“啪”的一声,有什么从空中突然坠下,有食指大小,是蝼蛄,一下子摔下来,却马上会一翻身再爬走,然后再飞起来。因为是夜里,抬头看空中的蝼蛄,也只能看到它不停转圈儿的影子,至于它怎么扇动它的翅子,根本就让人看不清。蝼蛄能飞却不善飞,一旦飞起来,总是马上又摔下来,然后爬起来再飞。那样的仲夏夜,路灯下边是打扑克的人,路灯上边是飞着的蝼蛄,远处有蝈蝈叫。

齐白石老人笔下的蝼蛄,总是伏在那里。蝼蛄的两只前爪像两只分叉的圆拍子,翅子是复翅,两个很小的翅子,下边又是两个比较长的翅,蝼蛄的眼睛又小又黑又亮,通体是褐色。画蝼蛄用色简单,赭石稍加一点藤黄即可,当然还有墨。北方的蝼蛄大都如此,南方呢,我想也如此,五颜六色的蝼蛄没人见过,白石老人大概也没见过。蝼蛄据说会叫,听过蝼蛄叫的人我想不会很多。蝼蛄俗名“土狗”,或者叫起来一如犬吠?这几乎不可能。这也只是由名字生发出来的古怪的联想,昆虫的叫声怎么会像狗叫?而蛇的叫声我是听到过的,那年我在北戴河的望海亭坐着望海,是夏天,忽然就看到一条华丽无比的蛇在道边一下子立了起来,而且在“咝咝咝咝”,像流氓在吹口哨,真是吓煞我也。

四川有一道只在民间才吃得到的土菜是“辣子爆土狗”,据说很好吃,用四川话说,是“以之下酒,格外滋味”。此菜不但滋味好据说还能壮阳,在中国,许多古怪的菜都似乎有此功效,据吃过这道菜的人说此菜不但香而且有嚼头,这在北方人是不敢想象的。湖南人吃不吃这道菜?如果湖南人也吃这道菜,白石老人想必也下过一箸。白石老人笔下的蝼蛄总是很安逸,静静地伏在那里,当然它永远没有被人放在锅里去烹炒的危险。我一直很想画飞动中的蝼蛄,但无法起画稿,把白石老人的画册翻遍,不见有蝼蛄在里边飞。

蝼蛄,又名“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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