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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记忆

作者: 高汉武2022/02/25情感日志

三五个孩子顶着一脑袋光影从梨树下钻了出来。

这是春天的早晨,太阳没到一竹篙高。乡里的孩子披着雾出门,走到学校时,太阳就差不多爬到竹篙顶了。

阳光斜射到满山梨树上,春风横梳过来,高高低低的梨树有点晃了,这一晃,就把阳光晃了下来。光脚的孩子们东一脚西一脚地踩着这些掉落在地的阳光,走到我们面前。如果梨花开遍,满山燃起白色的火苗,火苗舔得孩子们的脸一明一暗的,真是会看花眼呢。

雨天就少了些诗意。雨水从杉木皮上滑下,一滴滴砸在檐前的水窝里。浓绿一团的树上,雨点将梨叶一顿乱敲,整个山坡都闹哄哄的。山脚,就会被一条横冲过来的溪河堵住。河叫柳溪,10多米宽,从柳塘湾过来,向资江奔去。这柳溪,静时河水清清亮亮,闹时浑黄一片。春季的山溪水,易涨易落,总是时不时地将山湾里的大半孩子阻隔在河的那一边,只能望着梨山顶上三间黄泥巴屋的学校发呆。

总是年近六十的张爹先下水去接孩子。河中的他,一手提着裤腿,一手伸平在河面上寻找平衡。“哗哗”的雨点砸得满河都是窟隆,伞却不能打。河面上,风“呼”地一声赴过来,又赴过来。老人的眼睛又很不好。这样的时候,孩子伏在老人背后,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去看湍急的河水拍打老人那瘦骨嶙峋的脚。矮而胖的,是丁老师。无论怎样将裤脚勒高,河水仍要浸湿到她大腿。这样的日子里,她少不了换两次裤子。还好,老师们半身湿透之后,孩子们都过了河,上了坡。 春风如柞刺,湿漉漉的身子风一吹,很易感冒。总不能让孩子们凉着呀,于是,几个人搬来一捆干柴,在走廊上烧起两三堆大火,孩子们雀跃着围过来 。衣服湿得最厉害的,三位老师就将所有衣服拿出来,夏衣冬衣,长的短的,全拿出来,给他们换了。一时间,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新奇,很是乐。 雨有时悄然停了,火还在旺旺地烧着,这时,温暖就在整个山顶浸漫开来。融融暖意中,再看那一山雨后梨花,梨花山上就一山的诗意。

季节翻过了一页,很长时间似乎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夏夜。凉风习习,白天里堆着一团团浓绿的梨花山,是一团团的黑。学校没有了学生,三人批阅过作业,陆陆续续搬条竹椅围坐到檐外,摇着蒲扇,说些闲话。无话可说时,就看山下。河那边,稀稀的三五灯火在晃动,那是举着杉木皮火把,好像在扎泥鳅呢。山坡下的溪河也不说话,闪着幽光,弯弯如带。

不能不翻页到梨花山上的秋天。天空又高又蓝,梨花山有些孤零。满山的梨树,在嫩绿过一春,浓绿过一夏后,只留一束束清瘦的枝条,向着天。屋檐下站着,河那边的几十亩农田,更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会把师生们的视线牵得很远。学校的三间教室一排摆着,中间有个礼堂。常年漏雨,地面有几处凹。丁老师的鸡总喜欢伏在凹里,用爪抓黄土,凹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礼堂东,是张爹的房。西边的房,我住。再往西,是学校的厨房与柴房。一家五口的丁老师就住在柴房边稍大的房间里。柴房里开了一个铺,年近70的丁妈住在那里。丁妈给我们做饭,并很负责地在灶台上给我们烤雨水淋湿的粉笔。丁妈眼有疾,一到秋天眼睛就红线锁边,泪流不止。一天天地,她在厨房里转,在为我们做饭的同时,擦那永远擦不干的眼泪。第几节课了?她逢人就问。老师便回答。一转身,她又问。第几节课了?人老了都这样?便不再有人回答。

大家忙,因为都是复式班。要么一三复式,要么二四复式。同一课堂上,上半节在这一年级教拼音,下半节又转到另一年级教数学。张爹说,这叫旦角、丑角一人来,打双花鼓。张爹打了32年双花鼓,这真难为了他。他眼睛太差,朗读课文时,鼻尖抵字,脸埋在课本里。大家便笑:这哪是看书,分明是嗅字嘛。坐在后排的孩子欺侮他,常是整堂课在教室后边的窗口里爬出爬进。那里,蒙窗页的塑料布早就不见,或者,干脆就没有了窗页。我的课没这样乱,我用“诗和远方”拴着孩子们。秋天的日子有些冗长,好久好久,檐下那半截角钢才第六次敲响。这时,拍打着一身的粉笔灰,看孩子们一个个走下梨花山去,然后,大家见面说“一天了”。过一会,似乎又想了什么了,大家又说——“一天了,一天就这样了啦?”

转眼,到了一年的冬天了。这一年的冬天,雪下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厚,两间教室被雪给压垮了,学校搬迁往到一套民房中。

从此,梨花山就成了我永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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