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觉累

最近常听到的一个字是“累”。有的是身累，有的是心累，有的，是身心俱累。

真的是累。莫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了生活四处奔波的人累，就连工作相对稳定，无须风里来雨里去的人也喊累。孩子累，家长累；学生累，教师累；乘客累，司机累；小商贩累，大老板累；农民工累，金领、白领累……

和身边的人谈起这个话题，大家纷纷无奈摇头，怎么会不累呢？生活节奏这么快，压力那么大，尤其是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除了自己的一摊，还要操起全家人的心。真是太累了！甚至有人说，累就对了，舒服是留给死人的。这话说得虽然有些极端，但有时候还真能给人带来一丝宽慰和动力，让人在消极沉闷时强打起些精神。

忽然很向往古人“车马慢”的生活。那里仿佛是一座世外桃源，所有的压力都被隔在了篱笆墙外边，墙内全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的闲适时光。但是，古人不累吗？未必。不然就不会留有“不负人间累，栖身任所从”“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等诗句了。

有不累的人吗？有！

那天，我问母亲：“您累吗？”“不累啊！”母亲奇怪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我笑了，感觉她在骗我。怎么会不累呢？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我们准备早点，吃完早饭七点二十分，放下碗筷，我和妻子便送大女儿上学，然后再去上班，只留下母亲和年仅一岁的二女儿在家，二女儿还不会走路，又不肯在婴儿车中久坐，须抱在怀中才能安静。可是，中午回到家，饭已经出锅了。下午回来，饭又做好了。晚上，我专心写作，妻子辅导大女儿学习，母亲负责看管二女儿并刷锅洗碗，直到十一点多才睡去。第二天，她又是早早地起来。日如一日，年复一年。我很诧异，母亲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精力，怎么会不累呢？

听我说完，她有些骄傲了：“不止这些呢！洗衣服没说吧？换尿布洗尿布没说吧？弯腰搀着二妮儿学走路没说吧？打扫卫生没说吧？”

天！我还经常抱怨工作忙，抱怨生活累，和母亲比起来，我那所谓的累哪还值得一提啊？

“真不累吗？”我感到心疼。

“真不累！”母亲很淡然。她说，“如果让我去给别人家做保姆，也让我做同样的事情，兴许会觉得累。现在为什么不累呢？因为我付出的对象是儿子，是儿媳妇，是孙女……我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不仅不累，想到你们下班回来能吃上热乎饭，一觉醒来能穿上干净衣服，想到两个孙女一天天懂事，累？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再说了，天底下哪个母亲不是这样？”

母亲没有什么文化，平时也不善表达，我看到的只是她忙碌的身影，但从没倾听过她的内心。

忽然，我也不觉得自己累了。我到学校教课，学生会因为我的讲授而识美丑、知善恶，不敢说人人成才，但我努力让他们步入社会之后，都能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都能为社会贡献一份正能量，想到这些，还累吗？写作虽然辛苦，但收到样刊或者稿费的那一刻，足以让家人从内心滋生出满满的自豪感和幸福感，努力一点，不值得吗？二女儿有时候非缠我，但是到了大女儿这个年龄，已经不让我抱了，想到这些，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把她抱得更紧，抱得更久

……在此之前，人民公园那位花匠常说的“只要让我侍弄它们，就算再苦再累，哪怕不给我钱也愿意”，我还认为不过是唱高调罢了。现在我懂了，在这个公园里工作了大半辈子的他，已经和园子里的花草长在一起了。我也终于明白，那些奔波于利益圈，住豪宅、开豪车，整日出入休闲养生会所的人，为什么还时常喊累。前者，追求的是精神享受；后者，贪图的是物质满足。

前几年，有人创造了“累觉不爱”这个网络词汇，意思是，觉得自己已经累了，没有力气再爱下去了。我想，倒着读起来更好，应该叫“爱不觉累”。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无论家庭还是单位，你把付出看作一种疲惫的应付，感受到的，自然是“累觉不爱”；当付出成为一种担当，成为一种幸福，那么，带给你的，或许是“爱不觉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