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记

房间里，正对着我的写字桌有一扇小窗。

小窗不大，就和20世纪七八十年代老旧楼房上任何一扇窗一样大，四四方方的玻璃上有一个被弹弓打穿的眼儿，外面凸起大大的一圈防盗栏杆，窗前摆着一盆从没开过花的君子兰。

小窗不小，透过它，对面一整面楼的窗户都入眼帘，中间隔了一棵树，孤零零的，不知名，只知道它在春天时会开粉嫩的花朵，秋天时叶子会一夜之间变得金黄。

我常会透过小窗观察，观察那些千篇一律的窗户后面千姿百态的生活。光是从防盗栏的利用便能看出家中的状态。会过日子的人家会利用那点地方种韭菜，冬天把冰箱放不下的菜放到外面来。有的人家精致，总要在平淡中寻一点诗意。于是春天能看见窗前五彩的花，夏天能看见不知从谁家伸出的几片爬墙虎。秋冬之时，万物沉睡，各自的窗就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平平淡淡地等待下一个春天。亮得最早的窗一般都是厨房的窗，陪读的爷爷奶奶们五六点就醒了，给自己的孙孙儿做早饭，那一扇扇窗户“叮”的一下被点亮，就像一颗颗星星，掉到地上，“叮”的一下弹出光亮来。接着煎蛋白粥的香气吵醒了所有窗户，一扇扇地亮了起来，接着天也亮了起来，一天就开始了。然而有一扇窗，不是厨房的窗，却是亮得最早的。我八点起它是亮的，五点起它也是亮的。每天下午，它在六点半准时亮起，到夜里十一点半；节日亦然，风雨无阻。直到六月六号，它在九点半熄灭，仿佛宣告着一场战斗的结束。又有一天对面在放炮，妈妈说是哪家的孩子考上清华了。

曾经坐在小窗前和树杈上的小伙伴打招呼，坐在小窗前读完了多少本小说，坐在小窗前和朋友打电话，花几个小时画一张生日贺卡。现在无非是坐在小窗前写作业，玩手机。日子变得单调而乏味，偶然拿起一本书，翻开之前总是先想一下对高考有没有帮助。感觉内心变得浮躁，迫切地想从平淡生活的水面中冒出来。幻想成功，行动却懒散。知道以静修身，以沉成事，却常因琐屑之事而心烦。最喜欢的莫过于呆坐在小窗前，过去的美好时刻便纷至沓来。小窗是我心静的源泉，在这里，我能放下伪装，不去想别人，不去想我会不会有辉煌的未来，只是悄悄地观察世界回溯往事，回归内心，思考自己追求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生命状态。时光就在一次次追问中流逝，小窗上贴的福字换了几轮，窗前郁郁葱葱的三棵桑树已被推倒，掐灭了全院孩子养蚕的梦啊。从小窗匆匆划过的，是流年。

我坐在人生列车的窗边，透过小窗能见到多姿多彩的风景，观察各式各样的人生。总会有一处景让我流连，一个人让我热爱，但列车不会停，它总是喷着蒸汽嘟嘟地奔向远方。不如转过头来，拿起一支笔，翻开新的一页，写点东西——不再怀念过往，而是写点现在；不再关注他人，而是写点自己；不再追求成功，而是记录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