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务

“正好，把湿抹布搓下给我！”女人正站在阳台的玻璃前，脚下是一只方板凳，正要抬脚下来，看到站在门口拿着钥匙的他，就把手里一块抹布扬了扬，扭头说。

不知是不敢接女人的目光，还是被擦拭过的玻璃有些晃眼，想退回去已来不及了，他低下头愣了一下，温吞吞地走上前去，接过抹布，拧身走到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绵延不绝地流淌出来，污浊的水从抹布上滑落下来，就像是寡味的日子。

“好了没有？”女人在阳台上喊。

“来了！”他懒懒地应了一声，拧干抹布，走了出去。

今天中午他是特意请了假，悄悄回来拿换洗的衣服的，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没想到就撞见女人在家。女人站在凳子上，脚尖踮起，拿着抹布的手够着玻璃的上方，腰上嘟出一截藕白色的赘肉，他喉咙被塞住般，用力咳了一声，说：“你下来吧！我来擦——”

“那好吧！我去整理衣服。”女人放弃了努力，转身下来，抹布交到他的手里。

被擦拭过的玻璃像水洗过的天空透着亮，窗外，冬日里难得的阳光照在遒劲的枝丫上，被照到的部位着了茸茸的亮色，剩下的沾了斑斑铁锈。透过横生的枝丫，不远处是新盖的高楼，外墙的瓷砖熠熠生辉，那将是崭新的生活。

女人抱着折叠好的衣服路过阳台，说：“今天你怎么中午回来了？”

从玻璃上能看到女人模糊的影子，还有笑吟吟的表情，他没有理会，撇过嘴，用抹布遮住了玻璃，就像是捂住一只昆虫。女人又说：“待会我俩把大桌移一个位置，放这边挡着路，又占场地——”

“哦！”他喉咙里咕噜了一声。

怎么会这样？昨晚他从卫生间洗澡出来，翻开沙发上堆积的衣物，袜子散放得到处都是，却没有一双，心里堵得慌，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才买的袜子呢？女人正捧着手机没有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女人才说，都在沙发上，自己找！他火腾地蹿了上来，说，那我和你结婚干吗？家也不收拾——女人被打扰到了，我也不是你的保姆！他当时光着脚站在客厅里，扫过乱糟糟的屋子，厌恶到极点，从什么时候开始家就是这副样子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说话，他和女人每人怀里就像抱着一把枪，互相要把对方解决掉？他胸口鼓着气，一气之下离开家。

他移开抹布，玻璃上只有浅浅的湿迹，光斑在上面逗留了一下，散开了。他注视着几近空洞的玻璃，抹布又向上移去。

“咯吱”，客厅里传来了桌腿碾磨地板的声响，女人喊了一声，“快来帮忙——”

他跳下凳子，钥匙发出叮当的响声，女人正弯着腰扶着桌子，他说：“怎么了？”

“把桌子抬到这边来。”女人挺着腰身，抬起桌子说。

他和女人一人一边，把桌子抬到了靠近墙角的位置上，女人咧嘴笑着说：“这下走路宽敞多了！是不是？”

“玻璃擦好了吗？外面擦不到就算了，你待会把桌子擦一下，我把房间收拾一下！”女人说着走进了房间。

他垂着手立在客厅里，堆得乱七八糟的沙发已经被捡干净，往常一层灰的地面上光亮得能照见自己的影子，应当是女人才擦过。他有些迷糊，就像是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咦？你下午不上班？特意回家搞卫生的吗？我们单位放假了，内衣给你放在衣柜第二层里了，袜子都在第三层里——”女人拿着几个废弃的纸盒出来，里面装着瓜子壳和牛奶盒，正着眼看他说。

他才想起来回家的目的，是来拿衣服，就是为了不打算再回来了。他塌下眉头，瓮声瓮气说：“上！”

“都一点了，你还不走！下去的时候把这垃圾一起带下去——”女人说着又进了房间。

女人弯腰趴在床下，背部隆起，手里的扫帚“哗啦啦”地在够着什么，他挪动的步子在门口停住，轻吁了口气，掉头往外走，手朝后甩去，就触到了裤袢上挂着的钥匙，手就一把捉住，那把最长的钥匙就是家里的大门的，他想把钥匙留下……

“记得把垃圾给带楼下去！”女人在房间里喊了一声。

“以后吧！”他把正准备取下的钥匙重新挂在屁股后，弯腰拿起摆在走道上的垃圾，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