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花

我对指甲花的喜爱缘于孩提时代的染红指甲。

记得当时在墙角院落甚至墙头的烂瓦盆里随便撒上些花籽，只要第一场春雨一落下来，粉豆豆、牵牛花、熟地花、鸡冠花、菊花竞赛似的疯长，等各种花儿都可爱地嘟起娇俏的花苞时，引来了闹哄哄的蝴蝶、蜜蜂，五颜六色的花朵一开，便满院馨香春意闹了。在热闹的花丛中，我最喜欢指甲花，它能把指甲染得红艳艳的，娇俏可爱，这也许是我当初对它尤为偏爱的缘故。

当年在乡下，谁家女儿多谁家就种着许多闹哄哄的指甲花。在我们那辈人当中，我家姊妹四个算是女儿最多的了，所以我们家花圃里是断不会少了指甲花的身影。

春天一场新雨后，母亲便忙碌开了，她给花圃里、院墙上的瓦盆里，都要撒上一些指甲花的种子。我跟在母亲后面好奇地问，种这么多指甲花能干啥？母亲说，指甲花能让女儿家变得更美。母亲种下了指甲花，也在我心里种下了爱美的种子。每天早上我都要跑去看一看花圃和墙头那些烂瓦盆，眼巴巴地翘首盼望指甲花开出灿烂的花朵。指甲花像朴实的乡下孩子特别好养活，不必精心侍弄，只要偶尔浇点水，便会很快发芽绽绿，含苞吐蕊。我们家的指甲花品种颇多，色彩各异，双冠花花瓣厚实，姿容华贵，单冠花花瓣纤巧秀丽，惹人爱怜，红色的指甲花娇艳妩媚，紫红的则端庄宁静，白色的洁白如雪，淡粉色的花儿像一团明快的云霞，又如少女般清纯娇羞。那时节，我们小姊妹喜欢流连在花圃前，吃饭时聚在那里，想心事也徘徊在那里，小脸蛋常常被花儿娇艳的色彩映红了。

每当开花时节，母亲就会给我们姊妹四个染红指甲。母亲小心地摘下红艳艳的花瓣，生怕撞掉了已经成熟的指甲花籽。母亲将摘来的指甲花放在院里的小石桌上，还要放一点白矾、一两瓣蒜、一小块石炭，之后拿锤子耐心捣成花浆，用刚摘来的新鲜桑叶给我们分别裹在指甲上，然后用白线扎紧。母亲细心地把花浆分成均匀的32份（因为大拇指一般不包），脸上始终挂着恬淡的笑意。我们姐妹四个挤在母亲身边伸长了手指，等全部包完了，母亲的手指早已是一片妍妍的殷红，煞是好看。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就格外羡慕做母亲。没有多少文化的母亲，不知道她正潜移默化地在引导女儿建立最初的审美观。

裹上桑叶的手指十分笨重，我们小心翼翼地和衣躺下，当晚的睡相格外老实。次日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解下手指上的桑叶包裹，然后在清水里浸泡一会儿，葱管似的八根手指头，瞬间变得格外嫣红妩媚，心里便像吃了蜜般的甜，我们姊妹几个便翘起兰花指比美，有时也会伸出手指让母亲评判。母亲正忙着做早饭，在灶前氤氲的雾气里，母亲的笑意便是对女儿最好的评判。

爱美是小姑娘的天性。偶尔有谁的指甲染得淡冲冲的红，褪了色一般，大家便取笑她染了个“屁红”。据说是晚上放了屁所染的颜色。染了“屁红”的人很沮丧，好几天情绪都很低落，做啥事都提不起来劲儿，只有等重新染红了，才会扫去心中的阴霾，快活起来。

我们快乐的心情能维持许久，嫣红的指甲随着日子的飞逝，渐渐由满指甲盖变成了月牙形，最后直至消失殆尽，我们感到失落了什么似的，有一种惋惜的感觉。在乍喜乍惊中，我度过了如花似玉的少女时代，成为人妻人母。

如今，随处可见靓女们，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张扬地翘着长长的指甲，也有喜欢涂绿色的泛着荧荧的绿光，还有喜欢涂白色的、灰色的、玫瑰色的，连脚趾甲也涂着厚厚的指甲油，在买指甲油的同时还买一瓶洗指甲水……我不认为涂指甲油有什么不好，但是在各种艳丽张扬的色彩里，我嗅到的是一股浓烈的商品的味道，此刻，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忆起鲜艳欲滴的指甲花，怀念指甲花光华四射的农家小院，和爱恋指甲花的那些美好岁月。

思索至此，我急忙在阳台上找来一个空花盆里撒了些花籽，想在春天开花时，给女儿染一个嫣红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