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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饼

作者: 张波2021/08/20情感短文

煎饼是山东许多地方的主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东人爱吃煎饼,就像新疆人吃馕,藏民吃糌粑,东北人吃大馇子一样,地理、气候、物产、风俗,各种因素都有。煎饼深得人们青睐,是因它宜储存不变质,口感好易消化,又食用方便。有厚厚的一摞煎饼放在家里,即使你农活再忙,回家做饭也不用慌。

淄河两岸,煎饼的做法和沂蒙山区一个样。通常是先把谷子、玉米拿到石碾上压碎去皮,用水泡透,再用石磨磨成糊。等糊子略微发酵,再烧热鏊子摊煎饼。

村里石碾总有几盘,把粮食加工细,离不开它。一盘碾,有相对固定的人家使用。谁家有粮食要加工,先拿根推磨的木棍去碾上看看,要有人正在使用,就把磨棍放在碾旁,算是挨上了号。大家依次使用,先来后到,井然有序。碾粮食,碾粗盐,碾韭菜花,人们在这里劳作,也交流着生计和信息。

石磨则家家有。用石磨磨煎饼糊,家乡人称为“推煎饼”,是项枯燥熬人的活。白天有白天的活要做,推煎饼通常是在早晨或晚上进行的。石磨安在院子里,静静地等待着主人使唤。圆柱型的磨体分两片,上边一片是动的,对称楔着两根二十厘米左右的木棒,叫磨拐子。磨拐子像两个耳朵,使石磨平添了不少生气。而磨片下的磨盘,像个大大的肚子,预示着这是个贪吃的怪物。泡着玉米糁小米糁的大瓷盆放在磨顶上,推磨的人把磨棍抵在小腹上,磨棍一端穿进铁磨环里,磨环挂在磨拐子上。从盆里舀一勺粮食放进磨眼里,就可以推磨了。脚底下一使劲,磨棍就深深陷进身体里。人推着磨在磨道里一圈圈转着,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磨道通常都铺了石板,踩得青亮青亮的,虽然高低不平,但推磨人就是闭着眼脚步也会走匀,人们熟悉磨道,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呜--呜--呜--,石磨发出低沉的声音,像风吹山岭的呜咽,像孤独老人的吟唱。白色的糊子淌下来,像是石磨浑浊的泪水。

推一盘大磨,没几分力气是不行的。力气大的,一个人推得动,力气小的,就要两个人一块推,家里人口多的,一次要磨几大盆糊子,要几个人轮番上阵。小孩子这时候常常被大人抓差推磨。贪玩的少年正和同伴玩得兴浓,突然被大人喊住,告之回家推磨,想想一圈圈围着磨道转的乏味,沮丧、伤心、愤怒,什么样的心情都有。因贪玩抗拒推磨吃大人耳刮子的,大有人在。推一早晨磨,通常会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当然,也有这么一种女性,她们把推磨不当回事。她们白天在生产队劳动,和男人一样下力干活。回家做完饭服侍老小吃了,睡觉前再推一大盆煎饼——她们把推磨当成了散步!村里有位孕妇,早晨正推着磨,孩子要生产了。她回屋里把孩子生下来,草草处理一下,又回磨上推完了那盆煎饼!

糊子磨好了,摊煎饼就是女人们的活了。淄河两岸,摊煎饼是做女人的一项必修课。民以食为天,新媳妇过门,第一件事就是学着摊煎饼。做姑娘时就学会摊煎饼,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而做了媳妇摊不好煎饼,是要被人耻笑的。

三条腿的鏊子像一只乌龟趴在地上,柴草源源不断地填进它的腹下。火舌不时从它的四周窜出来,烤着女主人的脸和胸。舀一勺糊子浇在烧热了的“龟壳”中间,再用丁字型的小木耙顺时针一圈圈把糊子摊成一个圆饼型。嗞啦,嗞啦,糊子一碰到烧热了的鏊子,发出一种好听的声音。火继续烧着,鏊子上冒出腾腾热气,白色的圆饼慢慢变成金黄色。把它慢慢揭下来,再翻过来烙一下、叠成四分之一圆的形状,一张煎饼就做好了。女主人坐在鏊子前,一仰一伏,双手不停地忙着,用腰酸背痛,为一家人备下一天或几天的饭食。清晨,走在飘着炊烟的青石板街道上,家家传出嗞啦嗞啦摊煎饼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的是新煎饼的香气。它制造出一种富足和安祥的氛围,是那样具有田园风味,美妙又温馨。

刚摊好的煎饼酥软可口,香气扑鼻。即使没有菜,一张煎饼几口也就下去了。急着上学的学生或下地的男女劳力,通常是从饭棚里揭两张刚摊下来的煎饼,就一边吃着匆匆出了家门。

家乡的煎饼,一斤去皮的粮食能做六张。十四岁那年,学校放秋假,学生们都到生产队参加劳动。这天要到很远的一个山沟里割豆子,估计要过了晌午才能回家吃饭,父母早晨要我多吃点,我就着熬土豆片吃了六张煎饼。这六张煎饼支撑着我劳动一个上午,又蹒跚十多里山路,把六十多斤豆棵挑到生产队的打谷场上(我当时的体重有八十来斤)。这竟成为我有生以来饭量和体能的纪录!

这些年,家乡手工摊煎饼的人越来越少了。先是机器代替了石磨,不用推煎饼了。接下来,又有了做煎饼的机器。人们忙着做工挣钱,都不愿去费工费力地做手工煎饼了。想吃煎饼,赶集买一摞小贩的机器煎饼,也能吃几天。年轻女子,也没有几个去学摊煎饼的。但机械化专业生产,也有它的弊端。无良的商家,常以次充好,加霉变的粮食,加色素,让人很不放心。机器煎饼,口感跟手工的,也有很大差别。

但我相信,只要人们还吃煎饼,手工煎饼这门技艺,就不会失传。就像种子不死,还会发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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