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社 > 情感日记 > 人生随笔 > 正文

广饶:我守望一辈子的玉米、落日和风

作者: 贾文瑶2021/07/19人生随笔

我是92年的妹子,生于山东省广饶县,活了二十五年了,没有撒狗血的爱情,没有槽点频频的生活。不温不火的简单知足,平凡普通。也没有多大的梦想或是目标,吃饱喝足,身体健康,父母亲人都在身旁,就够。

我老家在广饶十四村,广饶的村名儿十分有趣,简单好记,一至十九,似是棋子,掷地有声,清脆分明。十四村位于西关大街的最西头,东边是小县城,西边是庄稼地,真正的城乡结合部,我在城乡结合部上度过了我的童年。

老院院子很大,北面是一溜土屋,在老家叫做“脊屋” ,那时候没有烧制结实的大红砖,稻草和泥土掺和起来倒在一个四方模具里,等这一层自然风干之后再倒上一层,一层一层的就有了四面的墙。屋顶是挑最粗壮的树干中间挑起一个“大梁” ,在“大梁”与墙头之间横亘上略细的树干,在屋内能看到脉络一样的骨架。土屋冬暖夏凉,抠抠墙皮还能拽出半截稻草来,远不是现在的砖屋和楼房能比的。

那时候老家的人多是以卖菜和种地为生,后来土地都承包出去了,就没有种地的了。小县城本身就不大,摆摊儿卖菜的大多是熟悉的面孔,一律晒得黝黑,指甲格外厚,厚得看不出本该有的粉红。最耐脏的衣服上满是泥点子,常年系着围裙,有的围裙长,上面有个兜兜,有的围裙短,只护着大腿。人都淳朴老实憨憨傻傻,卖菜挣的小钱儿放在脚边的木头箱子里,大票儿塞在尼龙袜子里。遇着熟人卖菜,约二斤蘑菇还得硬塞上两颗蒜一把儿葱。

说起种地了,爷爷奶奶种了一辈子。我小时候还跟他俩一起“上坡” ,爷爷扛锄头刨坑儿,奶奶在坑里洒三四粒染过药水儿的玉米种子,我负责用脚把爷爷刨出来的土踢回去埋上种子再踩实。

待到玉米长高就该上药了,一定得正午的时候背着喷雾器一步一点地喷药,大人们上药,我在玉米地里胡蹿乱跑,玉米叶子划得我的胳膊腿儿一道道热辣辣的。那时候基本上是没有任何机械的,玉米成熟也是用手掰下来扔筐里,运回家后堆在院子里,白天掰玉米,晚上扒玉米皮。

那时候的院子很大,房子却很小很低,一直以为老贾(我爹)很伟岸高大,我长大了才发现老贾比我高不了两厘米。原因是房子低矮,老贾再瘦小在小土屋里也是黑乎乎一大块,占了我视角的一大半。

后来村里流行把土地面铺上水泥,我家没弄,不知是没钱还是老贾嫌麻烦。倒也好,夏天水泥比热容高,白天吸热,晚上放热,热得别人家院子的狗呼哧呼哧吐舌头喘粗气,我们仨却躺在自己院子里看星星。

夏天吃过晚饭,我们仨去西边庄稼地里,坐在人家地头儿的羊胡子草上吹凉风,从地里拔出一颗胡萝卜,老贾用萝卜缨子刮刮泥递给我吃,风清凉,萝卜脆爽。

在村里时家里一直不阔绰,过年小妗子来我家串门吃饭,我拽着她的衣角让她常来玩,她问我为什么,我说,“你来了,我们就能吃肉了” 。冬天太冷,家里不能洗澡,奶奶赶集的时候会买一个很长的大塑料袋子,挂在房梁上,人和大水盆就罩在这个大塑料袋子里,腾腾的水汽弄得袋子上一条一条的水珠往下滑,可还是止不住打哆嗦。

爸妈也是想尽办法努力过上好日子。他俩也真是能折腾,虽然老贾是一个体面的人民教师,但是为了生活,也帮助我妈种过地,卖过汽油,炸过方便面,轧过铁皮,卖过衣服,养兔子鸡猪鸭,开过只有两个工人(我妈是其中之一)的印刷厂,办过午间托管的小饭桌儿。

做印刷的时候我上小学,我在有印刷机的土屋里搬一把高椅子放上作业本,坐在马扎子上写作业。头顶的大黄灯泡子晃晃悠悠的,印刷机轰隆隆地响个不停。我妈和小芳(除了我妈以外的唯一一个工人)扯着嗓子喊,因为机器声音实在太大了。

印刷机旁边的屋子是轧纸机,老贾去买回很大很大的纸张,然后用轧纸机裁成正常大小的印刷纸,轧纸机后面就是裁下来的很宣软的一堆纸条,我想象那是白雪、白纱裙,我躺在这堆废纸条儿里黑胖黑胖的还以为自己是坠落凡间的公主。

轧纸机东面的土屋是我们的卧室,我那时候小,而且也确实没有多余的房子了,我们仨挤在一个土屋里。他俩一个大床,我一个弹簧床,靠窗的地方放着一个桌子,多一把椅子也是搁不上的。我在我的弹簧床上抠土墙里的稻草,夏天我臭烘烘的熏得老贾睡不着觉。

爸妈死命折腾地创业,终于,做印刷的时候盖起来三层小楼,做小饭桌儿的时候有了现在的房子。那天下雨,老贾骑着车子淋得跟落水狗似的下班回了家,我妈咬咬牙跺跺脚一狠心,于是又有了现在的小汽车儿。老贾还着房贷车贷,心里也挺知足。

作为典型的老师家的孩子,叔叔阿姨眼里的我很乖,顺理成章毕业后参加工作,一切顺风顺水。老贾和我妈也正式步入了养老阶段。

老贾偶尔穿一身正儿八经的登山装当驴友爬野山,每回都弄得自己跟土驴一样回家。我妈更有意思,越老越倔强,年轻时是倔强得心疼,老了是倔强得可爱,我妈疯了一样种豆芽菜,泡沫箱子扎眼儿的大可乐瓶子土生的水培的绿豆的黄豆的,整天豆芽菜弄得我眼冒绿光饿得想吃人肉。

我最近想找一块地种菜种花,在工业小县城中获得一点自然气息。人是不能长久脱离土地的,贴地皮越近心越平静、越博大、越波澜不惊。

你看这个叶子被虫子咬了一块,它就围着那一小块缩缩着皱巴巴地长,地里的韭菜越割越长,鸡粪是最好的肥料,种一溜麦子地,小麦还没熟成结实粒儿时,放在火上烧,外壳火燎得略焦糊,一撮一晃一吹,划拉着麦粒子扔进嘴里喷儿香。

土地是最诚实的,播种拔草浇水锄地,你拾掇得好,它就长得扎壮,粒大籽儿圆。下了班,坐在自己的地头儿上,抬头是西陲的落日,背后是自己供养的菜和麦子,扛着锄头拍拍腚上的浮土,拽着布鞋挎着草筐子往家走,踏实舒心。

以上就是我活了二十五年写得并不十分全面的生活。清早洗漱完毕穿衣步行上班,晚上回家跟老贾和我娘胡扯闲淡,周六去近郊爬山,三天假期去远方看看朋友,七天做个计划长途旅行。

几乎是上大学离开广饶的第一天起我的梦想就是回家,回广饶。小而知足的,平凡普通,不求多优秀挣多少钱,只希望自己踏实不浮躁,花开就看花,下雨就淋雨,走路累了,脚趾起了泡,就歇歇再走,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于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更多人生随笔

猜你喜欢

更多人生随笔

好文章

更多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