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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开,丢丢来

作者: 周岩森2021/07/11人生随笔

生命就是遇合和分散。

2018年,桂花开放的时候,报业大厦院里来了一只狗。

这个百十亩地左右的地方,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前边是办公楼、后边紧邻家属院。一早一晚,家属院的几个家长和保安捉迷藏,在院里偷偷遛狗,翠花、大宝、仔仔、小白……大家都认识。

这只黄白花、体型适中、耳朵耷拉,土狗特征明显的家伙,此前谁都没有见过。看它慌里慌张的样子,应该是只流浪狗,目光闪烁、尾巴紧紧夹着,见到一只猫即狼狈逃窜。大家给它起名叫丢丢。

翠花是我收养的一只流浪狗,四年了,仍然胆小怕事,遇到别的狗总是绕着走。没想到,丢丢见了翠花,却如临大敌,丢盔弃甲,一骑绝尘不见踪影。翠花备受鼓舞,立马奋起直追,虽然总追不上,回来后却精神焕发,一路小跑,十分欢快。此后,翠花愈战愈勇,一见丢丢,即狂追不舍;丢丢总是占据一个高地,远远瞭望到翠花,闻风而逃。那一段日子翠花一定自信心爆棚,常见它踌躇满志地打着响鼻,摩拳擦掌的,似乎要干一番大事。

大院东边是职工食堂,饭后,人们并不急于回办公室,喜欢绕着绿草地在院子里转几圈消消食。他们常常给丢丢带一些剩饭剩菜。家属院更有几个爱心大妈,又是香肠又是鸡肝地伺候它。有吃有喝,丢丢开始在大院里安定下来。

渐渐地,丢丢不怕其他狗了。也许是厌倦了东躲西藏的生活,也许是识破了翠花们的黔驴技穷。它总是卧在路旁的一棵香樟树下,等待来喂食的人,它高昂着头、目不斜视,视路过的翠花们为空气,好像在说:“宠物又有什么了不起?”弄得翠花也不敢张扬了,收起那段流光岁月,重新过起小心翼翼的日子。

这狗有足够的生存智慧。它怕保安。尤其是前院,大门口有保安24小时值班,它尽量不去,实在不行的话,就绕到距离保安最远的大楼底下,风驰电掣而过。几名保安曾联合“围剿”了几次,都被它“游击战”“运动战”所粉碎,无可奈何,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它甚至知道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人家给它的香肠、大骨头等,它不急于吃,而是叼起来悄悄找个地方藏起来,月季园里、灌木丛中、大树底下,用嘴把土拱开、放进骨头、回填埋好,你一眼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人们常常纳闷,它能记住藏的地方么?

流浪的生活,对于人而言也许苦不堪言,对于丢丢,却举重若轻。每天作息规律、有条不紊。早上,不管你起多早,走进院里,总见它蹲踞香樟树下,情绪饱满、引颈等人;中午,饱餐一顿后,吹着小风,倚树休憩;晚上,天一擦黑,不见踪影。没人知道它夜晚居于何处,有人看到它穿过马路,到街对面闲逛。有时下雨或下雪,弄得水一身泥一身的,但天一晴,那些糊在肚皮上的泥巴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处理掉的。常年不洗澡,看起来也挺体面,尾巴雪白,像一把毛茸茸的扫帚,拖在后边,挺威风。

关心丢丢的人越来越多,除了香肠、鸡肝,霞姐还专门买了罐头、肉蛋等,都放在院里一个阳台底下,慧姐每天负责喂它。慧姐就住在后边的家属院里,以前养过一只泰迪,后来泰迪死了,她伤心不已,把爱狗的情结都转移到丢丢身上了。偌大的草地供其驰骋、各种好吃好喝招待,丢丢在大院里的生活,绚烂展开,生命的情境从此就不一样了。

闲处光阴已过,转眼报业大院里又飘起了桂花的香甜。一年了,人人是过客,而丢丢却成了大院的主人。如果有两天没见它,晨起锻炼的几位老人就互相打听:“那个狗去哪儿了?”

今年9月中旬,丢丢连续失踪四五天。这可急坏了慧姐等几个人。细细地回想,将各方面的蛛丝马迹汇总起来,分析整理后推测:丢丢是躲到哪里生孩子去了。据90多岁的老王婆回忆,今年天热的时候,她看见她家15岁的大宝和丢丢交配过,按说大宝老态龙钟、走路都不稳,丢丢青春靓丽,怎会看上它?况且大宝年事已高,还能生育么?老周退休后专修佛法,修到后来,也深通狗道,他四两拨千斤地说:“这就是道的高妙之处,万物有灵,狗有狗道。”

正当大家惶惶不安时,几天后,丢丢再次出现在报业后院。它眼窝深陷、神情忧郁,一副疲弱之相。慧姐赶紧把肉、奶端上,又熬了一锅鸡汤,让它饱餐一顿。大家注意到它瘪瘪的肚皮上,奶头明显:应该是刚奶过孩子。但是它的孩子在哪里?慧姐花姐两个人接连几天跟踪、侦探,但每次都被它发现,机警摆脱。它依然是,每天下午出现在后院,大吃大喝,没事儿似的,但随后,三转两不转就不见了。

十几天后,这个谜终于解开了。

谁都想不到,这狗的智商如此超群。它没有到别的地方生娃,而是生在报业前院大门口旁边的一个花坛里。这花坛有50平米见方,种着低矮的侧柏,修剪成八卦阵一样的形状,从外往里看,疙疙瘩瘩密密麻麻,什么也看不到。这儿距门口保安仅隔一条便道,车来人往、日夜不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它竟然懂这个道理!据慧姐说,它选的地方,位于灌木丛的正中央,四边都有出口,一有风险,四方都可逃脱。大家都叹服它的胆识,纷纷说想不到。

进入深秋,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家都担心丢丢一家的生存。有一天,在保安、花工的帮助下,慧姐他们几个趁丢丢不在,扒开灌木丛,将它的孩子们取出来了。一共是7个,黑白花的、棕色的、黑色的,每一个都胖嘟嘟、毛茸茸的,都闭着眼睛酣睡,看的人心都要化了。爱心人士出面买了个小木屋,铺上崭新的褥子,将小狗们放进去,让它们有一个温暖的家,小房子仍放在大门口灌木丛旁边。一时,这里成了报业的一道风景,职工们川流不息地来看小狗,这个抱抱、那个摸摸,都喜欢得不得了。

丢丢又不见了。大家分析说,这么多人纷纷扰扰,丢丢肯定生气了。那天晚上,我和几个小伙伴打着手电打开了小木屋,只见地上挨挨挤挤地躺着6个狗宝宝(有一个不知被谁抱走了),互相枕着,闭着眼睛只是睡。醒了之后,唧唧乱叫、嗷嗷待哺。经慧姐观察,说丢丢都是半夜回来,将它的宝宝从小屋里噙到老地方,去喂奶。早上,他们又重新把狗娃们抓回小木屋。如此,人狗展开拉锯战。

到快满月的时候(大概推断),慧姐他们把小木屋挪到后院,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相对于门口的人车川流不息,这里树多草多,安静多了。丢丢的母性充分流露。以前,它是深夜潜入喂奶,平时不见。到了后院,它整天守在木屋旁边,或睡或醒,但人一走近,立马直起身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它只允许慧姐靠近,照顾它、喂它。对于狗,更是万分警惕,甚至六亲不认。年迈的大宝步履维艰,稍一靠近,它就怒目而视、又叫又咬。

有一天我带着翠花在后院散步,小石子路上,翠花正走得兴致勃勃,冷不防丢丢从草丛中窜出,扑上来狂叫、不依不饶。我赶紧抱起花容失色的翠花,仓皇而逃。从见狗就跑到见狗就咬,“女子柔弱,为母则刚”的古训在丢丢身上同样适用。

丢丢的6个孩子,目前只剩下3个,其他都趁它不在,被人抱走了。其中有一个抱走的时候,我在现场。慧姐对丢丢做了半天工作,它才走到小木屋旁边较远的地方,慧姐去木屋里抱出一只小狗,丢丢远远地看着,似乎很无奈,很像一个无助的母亲。

生命就是一场场遇合,然后分散。哺育了一个多月,丢丢母子(女)迎来的将是分别,孩子们告别妈妈,各奔各的前程去。

桂花的清香在院里飘荡,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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