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百草园

“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这是鲁迅先生的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开头的一句。记得我在中学学到时，就极希望我家也有一个那样的园，可惜没有。这样地，过去了许多年。幸运的是，现在我有了。只是我的这个园实在是太小，小到只有一平方米的三分之一。

那是搬到这里居住时，我在封闭阳台的一侧建了一个小小的花池。花池长105cm，宽31cm，高74cm。建这个花池的初衷，是想栽一棵葡萄，阳台的上面有绿叶覆盖，以免活得太过干燥。这样的希冀，当年就实现了。并且我又发现，葡萄所占的土的面积不过只是根茎的粗细罢了，而余下的土面还有许多。这样，我就在后来的这些年不断地种植一些其他植物，比方说黄瓜、草莓、香菜、西红柿……当然，各种花草，就更多了。只是可惜，它们所能接收到的阳光太少，便总是活得不够健旺，且常常是有叶无果。好在结果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这个过程，令我得到了身心的大愉悦。

坐在写字台边工作得累了，我就要到阳台上去，细细地观赏我的花池，看到某个小苗拱出了泥土，或某片叶子伸展了开来，心里便会涌起一阵欢欣的热。倘若它们结出了果实，那个果实就将令我每天看上十遍不止。至于每天的浇水、施肥等等，自然是不可少的——只是因了太过殷勤，反倒常常地令它们夭折。

有了这个花池，我才发现，植物的生长，实在是一个很奇妙的事情。比方说某种攀缘类植物是顺时针攀缘，而你非要改变它为逆时针攀缘，那么，它就一定会改变回来，不管你做多少次努力。这方面，它就像我一样的固执。又比方说它们对于自由的渴望，也令我颇为惊异。比方说那棵葡萄吧，它显然很不满意于阳台的闭锁，竟有一枝藤，透过阳台顶上的一个小小的缝隙，钻出了那道厚厚的墙，跑到外面去了。对于这一枝藤的自作主张，我曾以为离经叛道，企图剪掉它，但后来我释然了，因为它并没有破坏生活，它令生活更加丰富。并且，随着自由的获得，一个令我惊喜万分的情景出现了：那是阳台里面的葡萄，永远地只是长叶却不结果。现在呢，它，只有它，才结出了红玛瑙一样的果实。天哪，它哪里是葡萄？它是哲学！是人学！也是政治学！社会学！

之后，想起它的敢于活出自己……我的心中竟起了大感动大钦佩大醒悟。便由着它挂在窗外，傲然地随风飘荡吧……

花池里，我栽的本为植物，却意外地收获了许多动物。许多小虫子，我说不出名字，说得出来的就有：蚯蚓、蜈蚣、蚂蚁、飞蛾……有一回，我走向阳台那里时，看见一条黑影倏地一下躲进了那片挡板，令我不由得一惊。远远地向那里窥探了许久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只壁虎。壁虎太难看了，我本能地想要消灭它，但后来却又把这个恶毒的念头放弃了，因为我发现本能很不可靠，有点儿像是民粹主义。而它来到我这里，其实是要吃掉那里的虫，特别是害虫。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伤害它呢？就随它去了。

二十年来，我在花池里实施的最大工程是：我要在那里种一棵树。这棵树，应该是果树，而且还应该是那种树形美丽的果树。为此，我百战百败，百败百战。详细地叙述起来，很麻烦，只好从略。只说我现在的办法吧，那是我买来各种水果，吃掉果肉，留下果核，到了春天，便把那些果核埋到花池里。今年我种的那些，已有一棵杏和三棵柠檬长出了泥土。从理论上说，它们都可以慢慢长大，但愿。

记得学到鲁迅先生的“百草园”时，我已青春萌动，因此，就很好奇他的那个园中的美女蛇。可惜我的这个百草园却没有。这该是个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