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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喀什的路

作者: 陈晓雷2023/03/22生活随笔

车窗外的变化让我吃惊,再也不见绿草,再也不见飞鸟,这就是去喀什的路给我的第一印象。

黄沙,黄沙,迎风飞来的黄沙咬着牙往车窗里钻,似乎黄沙也耐不住荒原的寂寞,只有挤进车来才能同人们一起享受存在的快乐。尤其火车过了阿克苏后,几个小时也见不到一丝绿色。车的右侧是绵绵不绝的山,这是天山特色的山,青色的,蓝色的,红色的,甚至有绿色的,石头山居然能有这么多的色彩,我初次见。我想,坐火车看这类山,无疑是一种欣赏、享受,如步行在山下,就可能是一种折磨了,石头的色彩是视觉上的认知和涉猎,而人更注重心理上的感知,没有鲜活的水气,没有生长的植物,没有活动的禽兽,没有让人呼吸的野草味道,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就如同受酷刑一样了。

车的左侧是平阔的沙漠,风卷沙起,昏黄一片,视线不足百米。又走一个小时,天晴风住,太阳照在沙漠上,大漠闪闪发亮,奇怪得让人感到刺眼睛。我知道再往里走就是著名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了,这里只是沙漠的一个小小的序曲,长篇小说的一段引子,更弥漫、更酷热、更厚实、更神秘、更难挨的魅力正在这沙漠的深处。

我原定从喀什到和田,然后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据说坐一天汽车即可穿越过去——这对我而言是理想中的梦!而与我同行的两位兄弟因没有认真的准备而推辞,我只好收住心,走眼前的路。我知道沙漠是残酷的,人敢于进入沙漠,其实就是对自己生命的挑战。在这个世界第二大的沙漠中,无数的英雄梦断黄沙,骨埋黄沙,最悲壮的莫过于1996年来这里的上海探险家余纯顺,他的长路断在了罗布泊,他的英雄梦埋在了茫茫大漠,他人虽去,精神却与大沙漠同在,他的生命似乎就是一个符号,见到的这个符号给勇者的是思考,给弱者的是畏惧。他对我就是一个挑战和诱惑,当年我在北京的一个书店里,第一次读到《余纯顺日记》,站在那里几小时不觉累,当我放下这本书,我的心还在久久激荡着。

上海的诗人赵丽宏为余纯顺写了大量的诗,并与其摄影作品集一同出版,媒体大量报道了余纯顺的事迹,这些做法都是民众对探险家行为认同的结果。社会越发展,探险家的价值就会被人们越来越认识深刻,时间越久其含金量就会越来越大。

沙漠是无情的,残酷的。大自然就文化人而言,主要是看艺术家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去看待沙漠,他们的艺术表现方法不同,他们的认识程度不同,沙漠的形象也是在不断变化中。美国电影《撒哈拉沙漠》《阿拉伯的劳伦斯》《英伦情人》都是以沙漠为主要背景的,艺术地展示沙漠形象,在观众的心目中却有不同的情感色彩。第一部电影是以沙漠的单纯美结合英国少女战胜邪恶、重返自由为主题的,这里沙漠就是战胜强盗的巨大力量;而最后一部电影则以沙漠的绵绵不尽,象征式地叙说一段悲凉而绵长的爱情故事,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恐怖和沙漠的荒凉都难以阻隔爱情的发展和久远……面对沙漠我想了很多,尽管沙漠是没有感情的,如果我们把它注入人的情感,沙漠就变成有血有肉的生命了。

青山、灰山、红山伴着列车前行,这变化极少的景物,让我们感到十分疲惫,真的渴望能见到绿色,见到飞鸟!这里没有,因为这里是通往喀什的路。山下公路上的汽车,像长方形匣子,许久也跑不出这青灰色山峦铸就的通往喀什的路。

傍晚五点多,我们似乎跑到了太阳的前面,这时窗外的沙地变了颜色,地面的浮沙渐少,出现了黄土地,地面一层白花花的盐碱,像雪,像东北初冬第一场霜,举目远望,似霜花开满原野,白茫茫直到天尽头。这时远方闪出一条河——喀什噶尔河,好像这遍地的盐碱都是来自这条静静的河里。河水亮亮的,河岸白白的,太阳照在上面明晃晃的。

眼前的景致电影一般地变幻着,青山、荒原、沙漠、戈壁、盐碱滩……这一切似乎让我经历了几个世纪,我似乎从远古走来,从赤身裸体到披挂树叶,从洞穴到平房,从用火到穿衣,从部落到村庄到城市,似乎度过人类成长的各个不同时期……在大半天的旅途中我有了追思先祖,认识今生的感悟,这难道不该感谢通往喀什的路吗?我心底的回答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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