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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投稿文章

2023/03/14优秀文章

优秀投稿文章(必读9篇)

腊月里蛋糕香

文/悠哈

儿时的腊月,处处弥漫着各色美食香,但令我念念不忘的还是那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鸡蛋糕。

腊月刚进,意味着离添置新衣、放鞭炮的春节不远了,可终归还是要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里,是一锅锅自己打的鸡蛋糕在提醒着我:年,真的要来了!

在那个经济相对匮乏的年月里,根本就没见过高档的点心、甜品,那时候的"蛋糕"也只是停留在鸡蛋糕的层面上,像用奶油做的生日蛋糕更是连想也没想过,不过就是这些现代人眼中不上档次的鸡蛋糕,却为我的童年留下了一抹香甜的记忆。

像大多数同龄的孩子一样,寒假刚刚开始,我就缠着奶奶去蛋糕房里打鸡蛋糕,与其说是蛋糕房,倒不如说是一家有着十分落后蛋糕机的家庭小作坊。别小看这家小小的蛋糕作坊,它可以在一天时间里让渴望吃上鸡蛋糕的邻里乡亲排起长长的队伍。

打鸡蛋糕是要自己带原材料的,油、面、糖、鸡蛋更是一样都不能少。可能是奶奶年纪大的缘故,每次去打鸡蛋糕的时候,不是忘了买糖就是忘了拿面,又或是带的鸡蛋不够,每每如此,原本刚挨上的号只能被顺延到所有材料准备完善之后。

当看到排在我们后面人的鸡蛋糕都打出来的时候,我那委屈的泪水瞬间涌出,并一遍遍的责怪奶奶为什么不事前准备好材料,奶奶只能一个劲地说,"不急,我这就回家去拿。"可幼时的我听到这番话,原本轻轻的抽搐瞬间转化成了嚎啕大哭,感觉全是奶奶的错。百般无奈的她,只能向别家要上一两个刚出锅的来哄我,可我却总觉得别人家的不好吃,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了出去。

好脾气的奶奶依旧在哄着我,并拉着我一块回家去取不够数的鸡蛋或者油、面。待所有原材料彻底备全之后,再次来到蛋糕房,心情稍有平静的我,看看周围的乡亲,再看看微笑的奶奶,突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终于出锅了,当一个个冒着热气、黄灿灿的鸡蛋糕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忍不住上前抓起两个就往嘴里填,也顾不上烫嘴了,只感觉这种久违的香甜真是太美了。由于刚刚哭过,残留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像极了一只小花猫,奶奶一边笑着,一边抚摸着我的背,只喊我"捣蛋猫".

等狼吞虎咽完第一个之后,我也会慢下来,正儿八经地品尝刚出锅的第二个,轻轻咬上那么一口,外酥里嫩,黄油和白糖的精华全会蹦进嘴里,柔软的蛋黄入口即化,那一刻,我感觉这就是世间最好吃的点心。

因为父母还要上班,寒假里的生活起居,我还是要奶奶照顾的。以前不喜欢吃奶奶做的饭,可自从打了这么一大锅鸡蛋糕,我就特别期盼她每天早上为我准备的"营养套餐".这营养套餐说白了就是泡上一碗豆奶粉,就着有些发凉的鸡蛋糕吃,每次奶奶都会说,"城里小孩的早餐就是这样的".由于没有真正见过城里人的营养膳食,我更是从吃奶奶自制的"营养套餐"开始,立志成为真正的城里人。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融进了城里人的生活中,并吃到了真正的"营养套餐",北京糕点、国外甜品、奢华西点,更是一一品尝,虽然口感很好,味道也比较独特,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直至前段时日,我尾随公司下乡宣传,在乡村的大集上,看到了童年记忆里的鸡蛋糕,并且还是刚出锅的,我不假思索地买了一个,刚咬了一口,那香甜的味道瞬间把我带回到了童年的时光里,边吃边流泪,泪眼朦胧中的我,仿佛看到了远在天国的奶奶笑着叫我"捣蛋猫".

"该回去工作了",同事的招呼声把我拉回到了现实,看着手里还剩下的半拉鸡蛋糕,我的心瞬间被这抹香甜记忆塞了个满满当当,腊月里久违的年味也终于萦绕了回来。

炊烟是屋顶的庄稼

文/钱续坤

青春年少时曾经迷恋过好长一段时间诗歌,故乡的一草一木几乎都成了抒情的意象,尽管质朴,倒也纯情,即使现在读来依然心生涟漪;不过,以《炊烟》为主题的章节尝试过多次,由于没有找到很好的切入点,写出来的文字很难标新立异,这样怎么能够让人口舌生津,吟咏起来隽永悠绵?及至过年前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看到袅袅娜娜的炊烟在村庄的上空氤氲,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麦子、水稻、高粱和玉米在大地上摇曳的身影,继而兴奋地自己对自己说:炊烟就是屋顶的庄稼!

回到家中,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比喻告诉略知文墨的母亲,母亲笑得非常灿烂,并像老师表扬学生一样当即给了肯定的评语:"这是新奇的想象,形神兼备,韵味无穷……"母亲的言语虽然不多,但是我知道她的话切中肯綮,她是说既然你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就必须引用论据来加以论证;事实上,母亲所说的后八个字,就已经给我提供了绝佳的命题。

炊烟的形与神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懵懂孩童时,母亲曾经用筷子教我在地上画画,她总是这样谆谆教导:"画树时不妨加上啾啾的小鸟,画花时可以添上翩翩的蝴蝶,画屋时务必勾勒袅袅的炊烟……这样会动静结合,富有生机!"当然,那时的绘画是很写意的,从不精雕细琢,可就是屋顶之上那简单的几笔,就能使人感觉到了家的温暖,体会到了爱的幸福。及至后来读了陶渊明的"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范成大的"碧穗炊烟当树直,绿波溪水趁桥湾",觉得他们笔下所描绘的旖旎景象,与母亲平时所教诲的几乎如出一辙,这不禁使我对母亲油然而生一种敬意!

其实母亲是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她对画理的通晓应该源于她的聪慧。母亲说,无论是画什么或者写什么,你首先必须学会观察。为了捕捉炊烟的形与神,我在山冈上远眺过,在河岸边伫望过,在树荫里窥探过,在屋檐下凝视过,果不其然,乡村里的炊烟是随着季节的变化而迥然有异的,并且这种变化与庄稼的生长过程成正比例关系:春天里青黄不接,那时候的村民多数食难果腹,炊烟自然细长而短暂;夏天里庄稼正旺,新鲜的蔬菜长满菜园,有时还能捕鱼捞虾,可是由于烧的是潮湿的枝丫和半干的青草,炊烟浓黑而呛人;秋天则是丰收的季节,水稻、高粱和玉米纷纷入仓,人们终于能够美美地吃上一顿了,加之干枯的稻草和粉碎的秸秆到处都是,那炊烟飘起来可就轻盈而持久了;冬天更不必说了,尤其是进入腊月之后,家家户户的烟囱从早到晚都不歇着,做年糕啦,熬糖粑啦,打豆腐啦,煮年饭啦……这样热闹的情景一般要持续到正月十五之后。

炊烟的赏心悦目,自然能给人众多的灵感与想象;可是对于它的"味",我倒有点讳莫如深,甚至在心里还嘀咕过好几回:难道炊烟也有味道?听了母亲"韵味无穷"的评语,我突然茅塞顿开:炊烟的味道就是庄稼的味道!稻草塞进灶膛里,我闻到了扑鼻的米饭香;麦秸夹在火钳上,我闻到了酥软的馒头香;秸秆打把在手中,我闻到了金黄的玉米香……

现在回头想想也是,这种味道是与生俱来的,这种情结怎么解也解不开。小时候我就喜欢蹲在灶间看母亲烧火做饭,看那红红的火舌轻舔着锅底,看那淡青的炊烟从烟囱里直上屋顶,火苗忽大忽小的当儿,我也急着往锅台里添柴。母亲说,黄豆秆和芝麻秆里有油呢,的确,它们在燃烧时火舌一扑一扑的,好像里面有很多油在冒。早饭很快就做好了,是山芋角煮稀饭,母亲把青的白菜和红的萝卜切成丝,看我们坐在桌前待要狼吞虎咽的样子,又笑咪咪地说,别急,别急,还有呢。她回转身,蹲在灶台前,烧火棍在她的手里拨动着,少顷,从灶台下的灰烬里,便滚出几个黑乎乎的东西。我知道,那是散发着浓烈甜味的红薯,急切地剥去黑黑的外皮,里面的红红黄黄让人垂涎三尺,终身回味。这时我更真切地感受到:炊烟的味道何止是庄稼的味道,炊烟的味道实质上就是家的味道!

"生长在晚霞和晨曦中/ 总像生生不息的庄稼/ 在屋顶努力地拔节/ 漂泊的游子/ 站成永恒的姿势/ 他只须一眼/ 就知道/ 故乡是否在阳光里灿烂……"除夕之夜,我郑重其事地写下了这样的诗句,声情并茂地读给母亲听,母亲的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赞赏和自豪,继而又冒出经典的一句:你是我用炊烟喂大的庄稼,一株会思考的庄稼!

父亲的自留地

文/姚林宝

我家有一亩三分的自留地,父亲精心呵护着,一天不到地上看看,像掉魂似的,心里就不舒坦不踏实。自留地成了父亲的精神寄托。

改革开放以前,农村的土地都是人民公社的,种什么都由队里统一安排。但每户都有一亩三分地是自留的。你想种什么都可以,一般都是用来种菜种粮自己吃。我家人口多,父母生了我们三个男孩和二个女孩。因此,父亲格外关注自留地,除了参加集体生产干活外,一有空隙就到自留地转转。父亲忙碌身影给我童年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父亲对自留地的盘算心里早有谱。冬季种小麦、棉花、油菜;春季种白萝卜、玉米、番茄、南瓜、地瓜、土豆、黄豆、蚕豆、芝麻等;夏季种白菜、胡萝卜、茄子、黄瓜、西红柿、空心菜、芹菜等;秋天种青菜。农作物一茬接着一茬,并且充分利用地的空间进行套种。比如地瓜地里种芝麻,既收获了地瓜,又收获了芝麻。棉花地里套种小麦,小麦比棉花成熟期早,两种植物套种,不影响产量。父亲总是想法设法,因地制宜,将一亩三分地自留地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半点浪费。

自留地肥瘦全靠打理,连续种植的土地也变贫瘠了,不施肥,菜和粮食作物就发育不良,因此,父亲在家里养上二头猪,再养几头羊,自积肥料。哺乳动物的排泄物是最好的有机肥料,那时候生产队地也正缺肥料,肥料抵作工分,对父亲很有诱惑力,为此,我放学回到家,头个事就是割草。我也经常跟着父亲往自家地里跑,从背影看父亲,单薄身躯肩上再押上近百斤肥料担子,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上艰难地跋涉前行的样子,感觉父亲有些吃力,我心里难过不能为其分担责任。其实父亲很乐观,没有被缺衣少食年代压垮,反而更加留心农作物的生长普遍规律,看准农时不怨其烦地挖沟、复垦、平整、碾碎、种植、锄草、上肥、治虫、浇水,细工出慢活,一头钻进地里,忘记吃饭是常事。有时天不亮就跑去地里,有时天黑还没有回家,汗水和露水常常打湿了父亲的衣服。

在父亲的精心打理下,农作物郁郁葱葱,外形像俊秀体格健壮的小伙子,令人喜爱。父亲将脱壳的油菜籽,晒干后上集镇换成了菜油;父亲也经常用黄豆去换豆腐、豆腐干;地瓜藤、菜根收拾后父亲拿回家喂猪喂羊;棉花秆、芝麻秆晒干后成了柴禾,父亲留着家里烧饭;地瓜可充饥,母亲变花样做出地瓜饭、地瓜粥;采摘棉花母亲先纺线再织成土布,给我们兄弟姐妹做作新衣服。自留地上农作物贴补家用,不仅度过了难关,还解决了全家人吃饭穿衣的问题,作用不小啊!对此,母亲发愁的脸上绽放出如花的笑靥。

父亲种了一辈子地,和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对土地感情非常深厚。土地承包到户后,父亲仍然像个壮劳动力似的,每天早出晚归,精心打理责任田,自产粮食吃不完,还让我和妻子往城里带。他让做子女的有些难看,我愧对父亲。父亲在几年前溘然仙逝,他生前讲过一段话我还清楚地记得:"地不会骗人。如果不认真待地,地亦糊弄你。土地肥瘦和收成全靠勤奋和经验,适应农作物的生长规律,不误农时,卖些力气,精耕细作,自然有收获".听完此话我恍然大悟。

做人做事其实像父亲种地一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分辛劳,一分收获,只要有付出,就有收获!

忽而的流光

文/何红雨

1

2016年1月14日下午,收到父亲的短信,他在信息中说二伯生病了,叮嘱我周末一定要去看望,去时记得要带给二伯一本他新近刚刚出版的《中华诗词曲对仗大辞典》。

在我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父亲说他拨打了好几遍我的电话,我都没有接听。

我再看手机,确是好几个未接的电话,其中一个是哥哥打来的,另外六个都是父亲打来的。

我为没有接听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而深感抱歉。然而,再打给父亲,时间上显然已经很不合适。便只好作罢。也只能以一条短消息问候祝福了。

这本是件令人怅惘的事情,会不自觉地令我想起许多。

那些久远了的时光,或美好幸福,或疼痛凄怆,然而,都已然远去远去了。

之后的更多光阴,唯有把祝福藏进心间了。

想到流光的迅疾飞逝,便会生起几许感伤。仿佛还是年少的最好时光,然而,一晃便就几十年的光阴流走了。

2

心中也刚刚才确定好周末去看望二伯的时间,不料,2016年1月15日就又得知大伯在昨天(2016年1月14日)上午洗澡时突然晕厥……

大伯在昨天上午洗澡时突然晕厥的这个消息是女儿告知我的。

她在午间时分发来一张微信的截图,我打开看,才知道是她看到了之后截图给我的。

大伯在微信中说,晕厥醒来幸无大碍。今日自拍一张。眉目间有划伤,戴墨镜以保养。这是我的第六次晕厥。事后头脑格外清爽,有电脑关后重开之功效。检查一切正常。曾请名医会诊,结论:一般性脑供血不足。告诫:避免疲劳。如觉不适,立即坐下躺下,即在街上路上,也要坐下躺下。洗澡也出事。教训:老人沐浴不宜勤。一次二十分钟即可。要在精力充沛时洗。洗时莫关门。家里要有人随时观察帮助,切记切记!

突然想起去年此时节一家人去看望大伯的情景。彼时,他正神采奕奕地坐在会客厅的长沙发上与客人喝茶聊天,见到有客人来访,那位约莫七十岁的客人就起身告辞了。大伯大妈于我们一家的到来很是高兴。他们带着我们参观了书房,又对我们讲起了墙上装裱悬挂的那一幅幅字画的珍贵来历……满满三大书柜的书籍,但大伯却说,这只是他书籍的最多三分之一。又说,还有更多的书籍都留在了老房子中……那日,大伯兴致极好,不仅送给我们八本他近年所出版的书籍,还挥笔为我们写下了几幅毛笔字。临告辞,我们一家又都在他的身旁坐下来,同他一起合影。

3

几月前去看望父亲,他也已然显出了老态。消瘦,且发多已经斑白,背脊也显出了几许佝偻。坐下来同父亲聊天的时候,感觉他真是老了许多,才聊了没有多久,他就有些疲倦了。

其时,心里是有着许多感伤慨叹的。

在我,似乎关于父亲,总都是年轻的。儒雅英俊、知识渊博、和蔼善良但又优柔寡断……这些都是我于父亲的总体印象。也仿佛,这些印象是一直以来都伴随着我的,在见或者不见父亲的时候,亦在想或不想父亲的时候。

年华的飞逝中,那些曾经的灼灼其华,以及美好曼妙而今都已然消失不见。

4

某个早春,我开车去往故乡的河堤,只一人。

是的,并不想再有她人陪在身边。

因为,因为大约唯有我知道,彼时,我只是需要一段属于自我的独处时光。

故乡的河堤在早春里显出一派旖旎美好来,然而,那刻却也唯有我知道,其时的这些旖旎美好,却早已经不再如早年。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春阳下的河堤边长久地发呆,却忽然听到了几许哨鸽的叫声。那声音,悦耳中隐约着无限广袤的思念。

河水清澈,也辽远无际,彷如那刻我于父亲,以及于那些逝去了的早年美好时光的思念一般。

忽而间,真的真的只是忽而间,就走过了一个人的一生……

纵使不舍、纵使留恋、纵使想要停下脚步,又怎能阻止时光的不断荏苒、容颜的一再蹉跎?

所以,唯有在某些时候,兀自着无奈着叹息感伤了吧?

除此,又能如何?

菜灯

文/米丽宏

正月十五,是灯节。

小时候,在村子里,各家都会赶在晚饭之前,做出许多菜灯。月亮升起之际,一盏盏菜灯点起来,整个村子成了幽幽的灯海。天上一轮月,地上万盏灯,真是美。月亮跟灯之间的默契,我猜不透,怎么说呢,好像是月亮一家一家、一盏一盏喊亮了那些灯。

做灯的过程,也很有趣儿。

我家的菜灯,多是白菜疙瘩、白萝卜、窖红薯做成的,白菜疙瘩是素日吃白菜时砍下的白菜根。就为正月十五做灯,娘攒了整整一个冬季。红薯有红薯窖,萝卜有萝卜窖,从窖里掏出来时,它们还沾附着一层潮润润的土气,水灵灵地新鲜着,做灯,又脆生又爽利。

看看天色快要黄昏了,娘便招呼我们一起来做灯。她像一位指挥者,吩咐我去倒一碗菜籽油,吩咐妹妹柴房里抓一把白茅草,然后我跟妹妹一块儿剥去白茅草的草叶,只剩光滑的茅杆儿;弟弟则跟娘一块儿清洗白菜疙瘩、萝卜和红薯。材料齐备了,娘带着我们开始手工制作。她用菜刀削出模子、切去棱角、旋出基本形状,略微琢磨一下,便在蔬菜的中间部位挖下一个扁圆的窝儿。

那些愣愣的家伙,很快变成了桃子样、苹果样、柿子样,一个个模样小巧周正。中间那个扁圆的窝儿,使菜灯几乎成了空心,有一种玲珑剔透的感觉。

娘的菜灯雏形制出来后,我们姊妹仨开始一条龙深加工:妹妹往白茅杆儿上缠棉花;弟弟,接过妹妹缠好的白茅杆儿,蘸一下油,插在灯盏的凹陷处;我呢,往灯盏儿的窝窝里倒上七分满的菜籽油。

一个灯盏儿,就这样做成了。

做好的灯盏儿,一个个排在小木桌上,最多时达到三、四十盏。看起来很是壮观。这几十盏灯,家里每人一盏,每个牲口一盏,猪、猫、狗、鸡,各有一盏,供奉的各路天地神仙,不用说,先为他们供灯,祖宗案前为过世的先人供上两盏,井台上井神一盏,门墩上门神一盏,院子里梨树、葡萄树,诸树神一位一盏,粮仓里仓官一盏。石碾子、石磨,厕所角,村头路边、菜园子里,都亮起了蔬菜灯的点点微光,菜籽油的味道随风飘逸。

我娘还寻来三个阔口的罐头瓶,瓶口拴上铁丝,瓶里放一个灯盏,用棍子挑着,可以东走西走。那是娘专门为我们出门游戏做的。灯做好,我们满心盼着十五的夜幕。那真是幸福而急切的等待啊。

晚饭吃毕,单等着娘说"散灯啦!"我们呼啦一齐跑来,争着散灯,点灯,几十盏菜灯按照娘的分派,被安置在各自的位置;然后,每人点燃一盏,去点亮沉默在朦胧月色里的众灯。

娘嘱咐我们,点灯、散灯时,口里不要对着灯哈气,不要说不中听的话,不要想不好的事。那么,想些什么事呢?娘说,想些在新年里要做的事,对自己好也对别人好的那些事。你看着灯花,它突突地跳了,那就是说,你想的事就会做到的哩。

带着这份心愿,我们去点灯,当我们手里的灯花与另一个灯捻一对碰,那暗着的灯盏,睡醒了似的,忽然睁开眼睛,突突突,火苗儿像飞跃的眼波。它是不是告诉我,我刚刚许下的心愿,会变成现实呢?

我去牛棚给老牛点灯,它温润的大眼睛,温柔地看了我一眼,又去搜寻木槽里的黑豆了。它像是用眼睛告诉我:谢谢你给我点灯。这给我一个启示,我也该祝福它们一下呢。再去点灯时,我在心里对它们说:你们要好好的呀。明年十五,我还给你们送灯。

家里院里,门外村外,都亮起闪闪烁烁、摇摇曳曳的菜灯时,我忽然感觉自己也变成了其中的一盏。夜风袭来,一朵朵灯花,就像光亮的小孩儿,在月光里舒展臂膊,挺起腰身。夜,都显得活起来了。

充满梦幻的一个夜。

多年以后,灯节还在,手制的菜灯,已被五彩炫目的通电彩灯取代;我却觉得,晃花人眼的电灯,只能做节日的陪衬;那微渺的菜灯,却激活了节日的生命。那些菜灯,是活的,闪闪烁烁,活在记忆里。

扫路的老伯

文/东方正易

当一条条极细的桑蚕从一个个细微的、近似于虚无的卵壳里爬出来,点点蠕动着的黑点就布满了一团团白雪样的棉花。窗外的柳枝就吐出来一树的嫩绿,围墙外的工程建设一天就比一天快起来。

小区的二期工程开发终于开始了。一条供二期工程进出物料的大路也一并如期的竣工通车。

我们这个院子的交通不是很方便。基础建设在加重我们这些一期老住户噪音影响的同时,院子的南墙上也开辟了一道新的门和这条路联通,方便我们和二期工程建设的管理者们出入通行,并且通过这条四车道的路还可以方便地踏上通往市区的大道,不用再费力绕道而行,很是方便。

这条大路的东面全是二期建设中的楼盘,西面俱是没有开发过的农田和树林,中间还有一些散发着阵阵微香的花椒树。林子里的杨树叶子都已出齐,黑色的花椒枝干上竖着一根根往上的黑刺。

几乎每天我都要从这条通往市区最近的路上穿过。但是只有清晨的建筑灰尘是最低的。也许只有晨露和湿气才能把运土车一夜扬起的尘灰压下来。也只有清晨时刻,扑面而来的树林气息和几只飞鸟的鸣音,让我感到我还活在大自然里。所以,每天早早下楼,离开这个人造的水泥壳,呼吸一下不久的将来即将逝去的自然味道。

黎明的时分,墙外路面传上来象蚕吃桑叶一样的沙沙声,很缓慢,很有频率和节奏,并且很有力地持续着。我穿过南墙上的新大门,踏上通往市区最近的那条路就发现:一位老者手里横着一把很长的一定是自制的专用扫帚,一下一下缓慢地在清扫地上的浮尘和拉土车颠下来的建筑垃圾。他的手用力压得很低,地上的浮尘就飘不起很高,扫帚划开三米左右的半圆,就像蚕在吃桑叶的边缘一样,随着沙沙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身后出现一条干干净净地大路。我发现他的眼睛几乎只注视路面,戴着一顶边沿有些微微破损的草帽,能看见耳朵上夹着的一根自己卷制的抽了一半的旱烟,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鼓着口袋的中山装,下身泛着白的黑裤子遍布灰尘和泥点,左裤管挽的很高,清楚地看见左脚蹬着的几乎辨不出颜色的拖鞋,身后蹲着一条四蹄白毛全身漆黑的狗,耷拉着耳朵,老者向前缓慢地前进,距离稍稍一远,那条狗就站起来,不离不弃的往前跑几步,又蹲卧下来耷拉着耳朵。

老者的手一直没有停止挥舞,干净的路面随着他穿着拖鞋的脚在缓慢的延伸前进着。远远看去,这位老伯就像一位身穿粪扫衣的修道者,虔诚而又坚定,眼手一处,心无旁骛。连过往运送水泥的罐车都不按喇叭,早早避让行驶。唯有那条黑色的狗,时而站起来跑动一下,间或竖起耳朵,对空幽幽地嚎叫几声。

四车道宽的路,我从来也不知他要扫几个来回。每天早上路过时,总能看见老者和狗。晚上归来路过,却总看不见老者,偶尔看见那条黑犬和几条流浪狗一起在树林里疯跑。

几乎是没过多久,当路东边树林里的花椒树长满一树的花椒叶子,花椒的鲜香气味就引得好些人来,摘几把新鲜的椒叶去做下火的清汤面吃。路西边的楼盘就好像竹笋发节一样地向上冒,水泥罐车就不断地出出入入,这条四车道的路,有时竟然停留一摆子等待下货的车。

院子里的石榴开花了,一树的红。清晨从树下经过,能闻到幽幽的香。唯有早上听不见车的吵杂和建设的噪音,听得见的只是南墙外老者扫地的沙沙声。

老者依旧很缓慢有力地挥舞着自制的竹扫帚,戴的草帽子有些黄旧,依旧穿着那双旧拖鞋,那条黑犬依旧卧在老者身后不远,偶尔竖一竖黑耳朵。干净的路在老者坚定的脚印下一步一步在伸展。偶尔一阵风吹的杨树叶子手掌般翻转,那条黑犬就立即站起来,像豹子一样吠叫着,去追一只在林子里露头的猫。

不知道什么时间,西边楼盘的塔吊就升到了极限,我一直搞不懂那个高高的家伙是怎么把自己吊升上去的呢?看上去,天上没有云,太阳明得耀眼。

天气是越来越热,路上的浮尘也越来越高。

清早的院子里,紫色的喇叭花还都团缩成一个个皱褶,不肯在清晨绽放它的笑颜。朝霞照在大路上,那位老者几乎没有改变他的服装,那条黑犬只不过略略显得有些瘦长,但依然伴随在老者的左右,寂寞中带有威严。我从来没有听见老者说一句话,只是见到他坚定而又的自信的压低手中的扫帚,扫干净脚下的路,把浮尘压到最低,在身后显现一条洁净的大道。

我开始相信他是一位止语者,一位智者。

当知了断断续续的鸣叫在杨树稍头时,第一片叶子在知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凄冷中开始落下来。街边的银杏树就全部变成一树的黄金色,开始有人拿个布袋,在树下捡拾黄金一样的叶子去装枕头,甚或用脚蹬一蹬银杏树身,摇落一地的黄色。

早晨的霞光里没有听到一地的鸣虫在幽幽地浅叫,空气里的渗气仿佛可以钻透厚厚的羊毛衫和保暖内衣,地上的落叶开始有风卷起,墙外的大道上,那把几乎用了一年的自制扫帚,依然在坚定的挥洒,没有多少的磨损和脱落,大道上的落叶让老者多了几分自如,他的拖鞋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双裂着细细口子的运动鞋,一只鞋带是黑的,一只鞋带是白的,一黑一白在交替着前进,一片干净的土地就在这交替中拓展开来。一堆一堆的树叶子被火燃起,林外偶而飘下的枯叶,也能像蝴蝶一样,一漾一漾地,引起那只卧着的黑犬仰天注视。西边的楼盘开始像剥鸡蛋壳一样从顶上慢慢往下褪显它的媚人肌肤,高耸着的黑色欧式瓦顶和黄色的外楼漆面占据着天空。

也许在今年的第一场雪下来,这个楼盘就该交工开盘了吧,也许这条四车道的运送大道也该改变它的用场,或许被废弃,或许被改建,总之,随着工程的结束,那位老者和他的黑犬,也许会和施工的队伍一起开拔迈向下一个工程,也许那个工地上还会有一条大道需要每一天把它扫干净。

当风吹来漫天洁白,大雪遍覆,万物修养的时刻里我在作想,人的一生,很像是这条路。我们人生里的前行就会像这位扫路的老伯,每走动一步,都要是干干净净地,不但为自己,更多的是为别人。

水田里的母亲

文/布衣粗食

掀开窗帘子,我把夜色揽入怀里,常常会想起彼时的母亲。

彼时的母亲,刚过而立之年。母亲把我往田埂上一放,然后独自走进了水田。她手握着锄镐,举过头顶,再使劲地落下,脚下的黑泥便翻了个身,散开了。山脊吹来春寒料峭的风,薄雾好像要把母亲的样子吞噬去。我站在田埂边感到恐慌,湿冷,不安。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从早到晚都要劳作在水田里,我更不知道父亲的突然离去意味着什么。我只有隐隐约约地觉得,母亲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满手的血泡颇让人痛心。当天色擦黑,母亲走出水田,看我站在田埂边笑着,母亲也笑了,全然忘记了裤脚已被泥水打湿,衣衫却被泪水淋透的事实。母亲紧紧地拽着我的手朝不远处的土坯屋走去,湿滑的泥巴小路上留下一串大,一串小的脚印,即便是夜已深,依旧清晰可辨。

彼时的我才三岁,朦朦胧胧的记忆,让我不知道失去父亲的伤与痛,多少零零散散的枝节已经模糊不清,甚至是枯黄凋零,猝然消逝。迄今为止,我记忆里还有多少关于母亲的细节,还有多少儿时的梦可以重现?我说不清。唯有,夜色里,湛蓝的天空,星辰密布,我看到那是水田的倒影,母亲伫立在水田中央,无奈地向现实屈服。

水田里的母亲为什么要屈服于现实,母亲对我讲过,但那是我长大成人的时候。丧夫的痛苦像一把无情的利剑插入了母亲脊髓里,母亲不能喊痛,泪水漫过了长夜却漫不过生活,漫不过膝下那几张嗷嗷待哺的小嘴。一直到母亲花甲之年,母亲还不能原谅自己的屈服……

文革末年。母亲二十一岁。一场不平等的婚姻把母亲推向了万丈深渊。当一个"卖国间谍"的女儿嫁入了雇农家庭,那是多少人羡慕的美事。母亲和父亲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或许,洞房花烛夜才是母亲第一次见到消瘦的父亲吧。母亲摆脱了无数人的欺压,却摆脱不了贫困生活的欺压。幸运的是,那时候,父亲懂得疼人,当父亲把手心的温暖传递给母亲的时候,母亲"咯咯"地笑了。晚上,母亲在煤油灯下缝补衣衫,父亲在编草鞋。父亲还托人为母亲谋得一份差使——到村小学代课。虽然每月只有几元钱,但燃起了母亲求学的欲望,还可以让全家人每月尝到一些肉腥。父亲是母亲唯一的最好的依靠。

那时候,母亲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就像两丘水田,水汪汪的好看。母亲水汪汪的眼睛又好像一盏明灯,点亮那些黑暗的日子。遗憾的是,还没有挨到黎明一刻,那盏明灯就熄灭了,让母亲再次陷入黑暗。夜再黑,母亲也必须醒着,她知道,自己不能痛苦到死去,不能步入父亲的后尘。我和大哥大姐成了母亲新的支柱,只要我们还在,母亲就只能想方设法地活着。母亲彻夜地醒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暗淡了下去,但一直在等待黎明。

母亲在父亲死后第三年,嫁给了我的继父。这成了继父村里人谩骂的话柄。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儿女寄人篱下,这是村庄里多大的笑话啊。母亲和继父走进了同一丘水田,无数的手指在指指点点,戳得人脊背发凉。但母亲顾不得那些,母亲心里,即使自己累死,也不能让儿女们饿死。

我和大哥大姐渐渐长大。大哥大姐也走进了水田,和母亲并肩站在了一起,我为他们送水送饭。因为有了儿女们的长大,母亲的那丘水田越来越宽,似乎想要包括母亲的生命。母亲想要那丘水田出一些余钱,想那些余钱可以让儿女们生活得以改善。母亲的姊妹也常常来水田里帮工,来的时候还会带些糖果,或者一把炒花生。后来,母亲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外公派来的,外公每隔一些时日都想知道自己这个苦命的女儿和她的儿女是否还好好活着。于是,那丘水田里还包括了外公。

母亲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的继父除了有一把蛮力外,还好烟酒,还性格残暴。最要紧的是,继父不愿意拿些钱供继子女们读书学习。母亲不得不担起了赚钱供儿女们读书的重担。她除了要打理好那丘水田外,还必须种菜、养猪、从事山里人的副业。母亲愈发的沉默,话语几乎被泪水取代了,甚至是被血水取代。母亲咬紧牙关,就是百来斤的胆子压在肩膀上,母亲依然不能喊苦,打落的牙往嘴里吞。母亲无法穿越那丘自己耕种过的水田,她只有把穿越水田的梦寄托给了儿女,一夜一夜地期盼着。

我上初中的时候,贫寒的家入不敷出,母亲和继父常常打闹。虽然母亲也一直想方设法地节约家庭开支,但丝毫都没有博得继父的同情,打打闹闹一点也没有减少。日积月累,母亲身上因打闹留下的伤疤数不胜数,有些迄今还未痊愈,即使表面外边痊愈了,心里不还淌着血么?再后来,继父老了,继父的父母相继离世,继父才想起自己应该有个依靠了,继父才对母亲好一些。此时,母亲把继父的好不断地唠叨到我的耳朵里,磨得我耳廓生茧。继父的养老问题顺理成章地推到了我的身上,直到继父老去的那一天。

母亲一辈子都伫立在那丘求生存的水田里,无处可逃。母亲想要远离那丘水田,可是水田却越来越宽。母亲为了把三个子女抚养成人,忍受着常人不可想象的痛苦在那丘水田里伫立着,挣扎着。

多年以后,我和母亲再次从儿时的那丘水田田埂边走过,但我们都没有走进那丘水田。母亲深深地知道,既然她的儿女们已经离开那丘水田,就没有再次走进去的道理。但我知道母亲的心依然没有走出那丘水田,母亲满脸的委屈和痛楚,流露了她此刻的心。

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自然的变迁,那丘水田早已干涸,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丛生的杂草。母亲的一生无法重来,唯有挨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刻,如果母亲还伫立在那丘水田里,无论如何我都要弓起脊背,托着母亲走出去,走得越远越好,即使那时候我也是白发苍苍!

红薯里的乡思

文/周少芬

人在幼年,吃多了一样东西,成年后对这种食物一般是厌腻的。然而对红薯,我却是个例外。前两天老家亲戚送来一袋红薯,我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放在垫有干草的纸箱里,像童年时母亲细致地贮存红薯。

红薯是蔓延了我整个童年的食物。那时节,家乡有句俗语:"替米是薯,下饭是鱼",这足以见证当时人们把红薯当做粮食看待,而并非佐食材料。因此一到红薯收获的季节,家家户户的红薯堆成了山。一日三餐的饭桌上,人们变着花样吃,顿顿也离不了红薯,有蒸红薯、红薯糊、红薯饼、红薯粥等等。勤劳节俭的乡亲,都巴望着把节省下来的大米,去集市卖个好价钱。

红薯因耐旱,对土壤要求低,产量高等易种特点而深受农人们的喜爱。每到深秋季节,漫山遍岭的红薯挤裂了垄上的黄土,像是急盼着主人收获归仓。这也是母亲最劳累的季节,一筐筐沉甸甸的红薯在母亲结满老茧的肩头颤悠悠地荡着,洒下一路的汗水和艰辛。红薯归仓后,母亲细心地将它们分类,有破损的或表皮有裂痕的碾碎后成红薯粉,日后可做成各式各样的特色农家菜肴;个头偏小的蒸熟后捣成泥,掺上少许芝麻后,碾成红薯果,那是我们农村孩子时节里常见的小吃;大部分红薯被母亲一丝不苟地贮进地窖,在整个漫长的寒冬,甜润的红薯伴着我们清贫度过。

弟弟不喜欢吃红薯,每到吃饭的时候,他会事先瞥一眼饭桌,若尽是红薯,他总是发愁地望着母亲,呆愣在饭桌旁一动不动,以示抗议。偶尔,母亲会为他开开小灶,下碗面条或弄点其他什么的,但大多数时候是随他去,"饿了自然吃",母亲总是这样说。那天中午他放学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母亲为他盛好的红薯糊,气呼呼地冲口而出,"天天吃这个,我不吃!"说罢狠狠地把碗掀掉,随着"砰"的一声脆响,黄绿色的红薯糊洒了一地。母亲愣了一下,将端在手里的碗筷"啪"一声摔在桌上,顺手抄起墙根的竹棍,气急败坏地一言不发,朝着弟弟的小腿横扫过来。

弟弟站在屋子里跳了两下,随后抓起书包撒腿就跑。平常我们一旦忤逆了母亲,只要一溜烟跑掉,她便不再追究。可那天母亲抓着竹棍,随着弟弟冲出屋子,穷追不舍,表情愤怒而坚决,好像是追不到弟弟誓不罢休。弟弟一定是害怕了,背着书包没命地跑,像兔子般的敏捷,绕着村口的河岸转来转去,母亲追在后面跟他兜圈子,脸色气得铁青,口中愤愤有词"混账儿,看我逮着了怎么收拾你"!

母亲怎么也追不到弟弟。或许是弟弟看到母亲追得太累太辛苦,也或许是弟弟心里有些恐惧了,"扑通"一声,弟弟一侧身,一头扎进了河里。

深秋的河水,凉彻肌骨。弟弟虽然谙熟水性,但冰凉的河水还是让他像只受惊的鸭子在河面上扑棱着。母亲一看愣住了,"哎呀"一声,也不假思索地跳进河里。

河水并不深,母亲踉跄着好不容易站稳,弟弟已怯怯地挨到母亲身边,哀哀地说:"妈,我错了,再也不敢甩碗了,您打我吧!"母亲把竹棍用力地摔在河心,拉着弟弟的手,惊魂未定地说:"回家吧伢,下碗面条吃了去上学。"

这是弟弟读小学五年级11岁时的一幕。而今,定居海外的他,谈及曾让他深恶痛绝的红薯,幽幽地叹道:"都二十多年没吃了,现在还真有点想了。"

红薯总是伴着母亲一起呈现在遥远而温情的乡思里。母亲那担着红薯时佝偻着的腰,那侍弄红薯时的琐琐屑屑,以及为了一顿红薯糊追打弟弟时的辛酸场景,在时空无常的流变里不再有了。只是当我看到故乡的红薯时,便会想起那些赖以红薯为生的贫瘠岁月,想起我劳累一生的母亲……

布鞋情

文/李学开

光阴荏苒,儿时的许多往事,我大多淡忘了,但母亲为我做布鞋的情景历历在目。

母亲白天要到地里干活,只有晚上相对清闲一些,但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每天吃完晚饭后,母亲总会准时地拿出剪刀、针、线等工具,为我们做布鞋。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一针一线地纳鞋底,神情是那样的专注。母亲的视力不好,每缝一针,都非常地吃力。有时候夜深了,我们催促母亲睡觉,母亲听到喊声后走了神,一不小心,手指被针刺破了,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母亲用嘴吮吸一下手指,继续埋头做鞋。小小的铁针,在母亲的手指上飞舞。我望着母亲弯曲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

我们姐弟四人都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长大的。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喜欢穿母亲做的布鞋。母亲经常对我讲,"布鞋养脚".我有时追问她,布鞋为什么养脚,她总是朝我笑一笑,一句话也不说。母亲读的书不多,要她说出穿布鞋的好处,也确实难为她了。母亲做的布鞋,非常合脚,穿在脚上,暖和和的,软绵绵的,心里觉得踏实、亮堂。

记得小学三年级时,我和几个小伙伴到家门口的河滩上玩耍,我与一个同伴发生了口角,他一气之下,将我的一双布鞋丢进了河水里,布鞋被河水冲走了。回家后,我把实情告诉了母亲,母亲没有责怪我,反倒安慰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后来,母亲又为我缝制了一双新鞋。

上大学那年,母亲分外高兴,熬夜为我赶制了两双新鞋,我将新鞋小心翼翼地收进简单的行囊里。走进大学校园,同学们一个个穿着皮鞋,我才发现布鞋是那样老土,那样不合时宜。于是我把母亲做的两双布鞋用塑料袋包好,放进壁柜收藏起来,穿上了姐姐为我买的皮鞋。寒假回家,一进家门,母亲见我脚上穿的是皮鞋,忙问我为什么不穿布鞋,我谎称布鞋放在学校里忘记带回。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赶忙换了话题,我偷偷瞥了母亲一眼,分明看到母亲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和失落,神情有些黯然。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城里工作,一年四季穿皮鞋。时间一长,染上了脚气。脚气发作时,脚上冒出了一串串的水泡,水泡破了又长,奇痒无比,钻心般地难受。这时候,我想起了母亲做的布鞋,重新穿上布鞋,脚气竟慢慢地痊愈了,真没有想到布鞋有这样神奇的功效。

如今母亲80多岁了,我多想再穿一双母亲为我缝制的新布鞋,但风烛残年的母亲已力不从心了。

母亲一生究竟为我做了多少双布鞋,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母亲做的布鞋,既养脚,又养心,还怡情。小小的布鞋凝聚了母亲对儿女深沉的爱,牵动着儿女的情思,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为我量脚定做的那一双双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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