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一日

河堤入了仙境。太阳没有露头，天分明已经亮了。两行垂柳纹丝不动，凉气悄悄地在草坪间、树丛中游走，晶莹的露珠在草尖好奇地东张西望。鸟儿们仍在梦乡吃着甜柿子，口不能言语。远远地，雾气一路滚动着前行，其后洁白的细纱飘逸着舞动。

河水涌动着、纠缠着，悄无声息地奔流。沙滩被疯长的草木占领着，挤挤挨挨的绿掀起层层波浪，又被分化成千万个神态各异的物象，有沙场练兵的壮美。缕缕雾汽自河面蒸腾而起，织就薄薄的白色纱帐。薄帐顺了流水逶迤远去，且不断加宽增厚，分明有仙子鼓起腮帮奋力吹着。一时间，凡间诸物于虚无缥缈间仙姿仙态的迷人。

雾气在不经意间占领了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肆无忌惮地游走，忽东忽西、神出鬼没。树木在幻灭中若隐若现，飘移不定，成了萍藻。"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霜染丹枫寒林瘦，不堪回首忆旧游。"清亮的女音破雾穿霭诉伤情。就有"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的男音唱和，分明相距不远，却是闻声不见人，仿佛到了瑶池仙境。

阳光是法力无边的魔法师，不见羽翼、不见身手，亦不见跑动的风声，于悄无声息中刺穿迷雾，照临世间万物。黑的分外黑，红的分外红，白的披上了霞光。一切都是那么敞亮、那么净洁，那么诗意盎然！远山层峦叠嶂，路似游龙穿翠岭，屋如赤龟落潭中。苍天无云，浩渺无际，是一整块透亮的蓝宝石。数只白鹤盘旋于蓝天下。大地上，齐刷刷的青玉米抱着胖胖的孩子痴迷地仰望着蓝天白鸟远山。

一张张青春的面孔羞涩中暗含兴奋。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受到表彰的喜悦，最后冲刺的隐忍，在开学典礼之际，如一道道虹影绽放七彩。他们衣着朴素、发无修饰，脸面的茸毛清晰可见。这是多梦的季节，性的觉醒、朦胧的爱意，不着边际的幻想使生命骚动不安。形形色色诱惑的狂流时时激荡着心灵，仿佛压一束稻草即可溃堤。这是一段迷雾重重的人生航程，稍有不慎便要折戟翻船。然而，阳光必定喷薄而出，一切都是那样的敞亮，诗意盎然。

翠生生的菜蔬，鲜亮亮的水果，在嘈杂的吆喝声中愈显沉静。一窗之隔的屋内，三人茶杯在手，围着一幅墨品评头论足：谈线条、谈结体、谈布局，忘了喝水，忘了身处闹市。俗与雅是如此相近，却又按照各自的逻辑存在着。

云的精彩抢了风头。太阳也斜着身子，为眼前的奇妙所忘情。湛蓝的天空自然是少不了的，得了它的衬托，云团方能出彩；苍茫的大山也是少不了的，得了它的托举，云团方显安稳；微微的天风也是少不了的，得了它的推动，云团方能幻化。一团棉絮，一座城堡，一堆河滩卵石，静止着；几只绵羊，几条藏狗，几峰骆驼，几尾飞鱼，跑动着；万千黄蜂倾巢而出，万千兵士骑马持戈出击，万千浪头拍打崖岸……

一切归于寂静。明月静悬于夜空，群山沉睡，灯火隐约，清风不起。迷幻的河水倒映天空、流云、弯月、灯影、长堤、依依的垂柳。夜钓者静享这份宁静，水面闪亮的浮子轻轻摆动，像钓者绵绵的心思。秋虫无声，大概也在默默享受着炎夏后独有的宁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