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大河

一条河，划镇而过。一个小镇，跟着裂成两部分。

对这里的人来说，河只有胖瘦，没有长短，这不是一条大河，而是一截大河。

汛季水涨河宽，一条干瘦的河，变得丰腴起来。旱季来了，胖起来的河又瘦了回去。夏宽冬窄，河岸边长大的孩子，数数门前的河胖了几回，就想起了年龄。

过一条胖河，只能从桥上走。桥在很远处，去对岸要绕一趟远路。所以在夏天看河对岸，又远又陌生。

过一条瘦河，桥上能走，桥下也能走，有水时，借用几块石墩就能过河，没水时，踩着河床就到了对岸。干涸的河道，像一片蜷曲枯干的落叶，踩上去会沙沙作响。不必绕路了，在冬天看河对岸，又亲又近。

河水退了，人潮却涨了，人们在冬天的河床上晾被单，晒东西。裸露的河床，成了平原，你追我赶的孩子，成了平原上脱缰不羁的野马。

这条河来路有多远，去路有多长，对镇上的人来说，都不重要。从哪里来，流到哪里去，也几乎无人关心。人们各自关心门前的这一段，最好细水长流，无风无浪。

有的孩子却希望寻找答案，他们往上游找，也往下游找，试图用双脚丈量一条长河，可还没走到尽头，就不得不回家了。

孩子们长大后，终于得知门前的河有多长了，是用一串数字和单位，而不是脚步。他们携儿带女回到镇上，眼前的大河，从镇头来，由镇尾去，还是中间那么一截，胖了瘦，瘦了又胖，冬去春来。

小镇，是河流的其中一截。孩子，是故乡的其中一截。人生，是时间的其中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