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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墩南瓜礼

作者: 章铜胜2023/01/19随笔美文

家乡形容人日子过得艰难有一句最形象的话,就是说这个人把日子过得跟“烂南瓜”似的。南瓜是说穷,烂字大概是说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而且没有好转的迹象。这话不一定就是挖苦人,毕竟在乡村,土里刨食的日子谁也不易,纯朴的乡亲们,谁会去笑话谁呢。

“小米饭,南瓜粥”,唱出了乐观的革命浪漫主义,我们无从体会,但是在家乡南瓜是受人欢迎的。即使是在灾荒之年,南瓜可以代粮活命,可熬过灾荒的乡亲们也不会在房前屋后种下南瓜,都是将南瓜栽在田头地旁,大概是穷怕了,躲穷。村庄周围有一点空地,都栽着一墩一墩的南瓜,是见缝插针的那种。人们不忘南瓜的恩情,种上南瓜,村庄周围有南瓜在日夜陪伴着,人们在熬煎着的苦日子里才会更加有安全感吧。村庄四周的南瓜像是散落的救兵,它们不会在越过越红火的日子上锦上添花,却总是在庄稼歉收的年份,为人们饥中送粮。

南瓜总和苦日子连在一起,大概诗人也怕苦,很少有人以南瓜入诗的,谁会对苦吟诗呢。可吴祖光例外,他写过:“苦乐本相通,生涯似梦中。秋光无限好,瓜是老来红。”也还是离不开苦,苦乐真的能相通吗,恐怕未必,但看到满地绿蔓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老来红南瓜,谁会不开心呢。从记事起,我家就一直种南瓜,种像磨盘一样的扁南瓜,就是老来在橙红粗糙的表皮上如敷了一层白霜的南瓜。

我家的南瓜栽在菜地边,菜地是原来生产队晒谷场改成的,地势高易旱,种上几年菜后,成了一片好菜园。菜地边是荒坡,母亲将南瓜秧栽在地边,三、五株一墩,每年总要栽上好几墩。新栽的瓜秧浇一遍定根水后,就不用管了,瓜秧自会慢慢生长,向荒坡爬去。在我们差不多就要忘记它的时候,南瓜的黄花吹着喇叭似的结队开放了。

南瓜花开,母亲到菜园里忙,露水干后,她会教我用野地里毛茸茸的小草点在南瓜花的花柱上,我在边点边玩中为南瓜完成了授粉。到了秋天,躲在草丛和绿叶中碧绿的南瓜渐渐黄了红了脸,每年秋天总能收十几、甚至二、三十个又大又沉的南瓜,这些南瓜堆在屋子的一角,看着让人心里踏实,当菜,也能当粮,一直要吃到来年的春天。

南瓜粥、蒸南瓜、南瓜饼,都有点淡淡的甜香味,南瓜圆子例外,香而不甜,是我最喜欢吃的。每年七月十五中元节,祭奠先人之外,老家农村家家都会做南瓜圆子。到了这天,静静的村庄外面,在乡村的墓地旁、村河的清流上、村边大树的枝梢间,飘荡着淡淡的浅蓝烟幕,而安静的村庄里满是南瓜圆子的香味,从不同人家厨房里飘出相同的香味,刺激着我们的味觉记忆。很多节日都是有着特定的食物的,如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在家乡,中元节那天,家家户户都要做南瓜圆子的,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也有这样的习俗。

清代海盐人张艺堂,年少家贫好学,他想拜当时大学问家丁敬身为师,但苦于无钱交学费。第一次上师门,他背着个大布囊,里面装着送给老师的礼物,到了老师家,他从布袋里面捧出两只大南瓜,每只重约十余斤。旁人看了大笑,而丁敬身先生却欣然受之,并当场烹瓜备饭,招待学生,这顿饭只有南瓜菜,但师生们却吃得津津有味。丁敬身收南瓜,孔子收束脩为敬师之礼,都应该传为今天的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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