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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叶塘

作者: 章铜胜2023/01/19美文推荐

被中年余光中称之为莲池的地方,家乡人管它叫荷叶塘。两种称谓,一是诗意的寄存,一是乡村的情味,说不上哪种称呼更为贴切,或是更好。可我却偏爱称之为荷叶塘,也许只是从小就叫习惯了吧。习惯是一种固执莫名的东西,一旦形成就难以改变。

在“对此莲池,我欲下跪”的虔诚吟咏里,我们看到了余光中对莲池的美,从心里生出的迷信和敬意,让人感动。而家乡人口中的荷叶塘,很乡村,也很乡土,在我听来就亲切多了,荷叶塘仿佛就是乡亲们最熟悉的某位邻居,多年的相伴相依,已生长出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的贞亲与和睦。

出老家的村庄往东,多的是荷叶塘,小的亩许、数亩,稍大的十几亩、几十亩,更大的上百亩,甚至大到站在塘边只能看见接天莲叶的一片碧色,而难以看清荷叶塘的对岸。有一年夏天,我曾和同村的小伙伴们相约一起到村东最大的荷叶塘去玩,我们曾想尝试着绕塘埂一周。我们一起沿着塘埂走,走了好长时间,仍没有绕回到起点的希望,年幼的我们开始心生恐惧,在一番纠结与推搡中,我们只能顺着原路匆匆返回,草草结束了一次环荷叶塘而行的尝试。或许是彼时年幼意志不够坚定,才在困难面前选择了集体退却,也或许是那片荷叶塘对年幼的我们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对于未知的无知,让我们心生畏惧而不得不退却。

“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是阮元《吴兴杂诗》里的句子,读来特别亲切,诗中描述的江南水乡,恍如我的家乡,那也是在圩荡、水田里种满菱角、水稻与荷花的地方。稻田水浅,菱荡水深,不深不浅的荷叶塘正是我们可以肆意嬉戏的地方。

长夏无俚,蝉声高唱,已是暑假时候。无俚的长夏,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村里人忙着双抢,累了,常要在午间酷热时休息一会儿,我们也趁着这段时间,偷偷溜出村,结伴去树下粘知了,去荷叶塘边捉蜻蜓,或是一起跳进荷叶塘里躲阴凉。先摘一柄荷叶倒扣在头上,当帽子戴,就势往水下一蹲,浸上一会儿,凉快,再结伴往荷叶塘的深处走去。在荷叶塘的深处,打水仗,捉迷藏,玩得不亦乐乎。

玩累了,一手抓着荷花、荷叶的长梗,用脚往下踩去,边踩边探,看看是不是有新藕藏在脚下的泥深处。农历六月,正是花香藕上市的时节,而我们却常是一无所获,即使是运气好时,也是所获不多的。那时,能踩到一节嫩嫩的花香藕,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幸运的事啊。“红花莲子白花藕”,是我后来才明白的道理。要是年少的我们早就知道这些,或许我们关于童年的记忆就会更加的脆嫩香甜了。

彼时,整日泡在荷叶塘边,却没有过多的留意荷叶塘的景致。只是在夜里,东风起,将荷香一阵阵地送来,整个村庄都弥漫在浓郁荷香里的时候,我们才会想起白天里满塘荷花荷叶在风中起伏,绿裙翻飞红花轻舞的样子。

而我对荷叶塘记忆最深的却是荷叶塘的一片夜色,朦胧而又神秘。有一年抗旱,父亲让我陪他去值夜,路过村东的荷叶塘。其时,淡月高悬,村东河边的雾岚浮起,荷叶塘和水田上都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层雾,茫茫一片。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朦胧中,只觉得陌生而又好看,却又说不出来好看在哪儿,或者说为什么会觉得好看。

后来,读张炎的《水龙吟·白莲》,读到“几度销凝,满湖烟月,一汀鸥鹭。记小舟夜悄,波明香远,浑不见、花开处”时,我又想起了那一夜的荷叶塘,那片难辨烟月,也难辨花叶的荷叶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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