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多久不笑

清代笔记《蕉轩随录》里说，有个人，一生不笑，“虽逢吉庆，未尝开口”。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不笑，就像在水中憋气。

一个人，一个时辰不笑，容易做到；半天不笑，难；一天不笑，更难。小时候，我曾和人打赌，十分钟不笑，结果被人挠挠肋骨、胳肢窝，还是憋不住，像闸门放水，扑哧笑出声来。

一生不笑，着实有些荒诞，但也有人四十年不笑。

英国有个女子，四十年没笑过，因为怕长皱纹。她认为，这一“独家秘方”比打肉毒杆菌更自然有效。

“扑克脸”背后，是每当聚会时，周围的人笑成一团，她最多会把嘴角“往上抬抬”，显出有点儿“小开心”的样子，朋友们为她取了“蒙娜丽莎”的外号。这个女人坦言：“我一直在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我脸上没皱纹。我从十几岁起就没笑过，连微笑都没有。”

四十年不笑，几乎等同于一生不笑，这些人把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冰封了。他们在生活中一板一眼，面部如同板结了的土地，长不出庄稼和小草。

朋友刘小二，有十天不笑。他觉得有个人待他不客气，一直闷闷不乐。那天我请他喝酒，他喝醉了，坐在小酒馆里傻笑。他说，十天未笑，就像一泡尿一直憋着，快憋死了，说完哈哈大笑。

写小说的老唐，五天不笑。他写小说这么多年，最得意的一篇是《在马桶上想事》，还没出过一本书。看到和他一起出道的人都出书了，老唐心里很急，过了五天，他把这事给忘了。

卖菜的黄大贵，三天不笑。三天一直在下雨，他进的那些茄子、韭菜、西红柿、冬瓜都快烂了。黄大贵天天吃西红柿炒鸡蛋。在他唉声叹气时，一个包工头把他的西红柿全买走了，黄大贵快活地抿嘴偷笑。

工作多年的老刘，有一天不笑。我问老刘心里有啥不痛快，老刘说，他夜里失眠，爬起来数钱，数来数去总不对——工作这些年，就攒了这点钱？老刘说，当然不能和别人比啦，自己跟自己比，比来比去，算是想通了，人活了半辈子，钱多钱少，就这么回事。

我的朋友张老大，有一刻钟不笑。我和张老大爬上山顶，张老大气喘吁吁，瘫坐在一块石头上擦汗。一阵凉风过后，忽听到张老大大叫一声：“他妈的，老了。”张老大今年五十岁，他走在街上时，一个小孩管他叫“爷”，张老大听后，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摸了摸那小男孩的大脑袋。

一个学心理学的朋友对我说，笑是与他人交流最古老的方式，要么是嘲笑别人，要么是和别人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