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约之美（组章）

表达
仿佛有婉约之美：远山。天地。村庄。还有，阳光，搭在飞翔的鸟翼上。
那条河流，总是用它细细微微的浪花，让我一次次进入。像进入一种曾经一笔带过的时间。
仿佛，在我的身体里，总有一种遥远的幻术，不停地变换或者不停地叠加。如同我喜欢的那样一种生活的场景，或者只是一种过往，也总是沉静于我内心之深，却又漂浮于我俗世之浅。
其实，任何的细微，大多都从未对我表达，则又那么固执地刻进我的血肉、骨头。
那样的飞翔。
那样的潜入。
那样的被星光捧起的一丝丝尘土，那样的被秋天收走的一缕缕烟岚。
直至——那样的消弭！
都依然如同有一列旧火车，哼哧哼哧地驶过，然后仍会在我们的凝望里留下一种波折的、曲线的，甚或是跌宕的痕迹。
哦，从前的美，总在我心头隐约、荡漾。像一个远游之人内心的深和隐忍。——常常，不是被一条河流背负，就是被一条河流放下。

那些夜晚
那些夜晚，村庄总是在半夜时立起身来。它要用站起的姿势，靠近天上的星星，收取星光。
这样以来，即使黑夜再黑。村庄都会用积攒的那些些微的星光，照见从远方归来的路。
我喜欢的那些夜晚，虽然不一定明亮，但却总是很暖的样子。就像星光照着谁家低敛的篱笆，和一、两声狗吠。
还有，那个匆匆归家的人，一星半点的影子。
就像星光点点滴滴，打在那株无花果树上，惊起夜宿的鸟儿。
那些夜晚，村庄真的就像一种幻觉。一种遥远的星光的幻觉。
它总是在一些夜晚被谁推醒。是一声咳嗽，一声叹息，一声拍打衣服的回音？
或者，只是草叶上露珠掉落的声音，远远处那条河的潺湲，风缓缓的挪移。
是的，那些夜晚，我的村庄总是在半夜时立起身来，像悬空在那里。但，我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那种踏实，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是一种归去来兮的感觉
——是真真切切的故乡的感觉。

草木
我看到的，河岸那些草木，一年年，寂静地绿过，又枯过；转世或者死亡和复活。
那些流水一样流过的时间，把夜夜星光和草木一同聚拢，又散去；散去，又聚拢。
浅过，浓过；梦过，幻过；亮过，黯淡过……
我看到的，河岸那些草木，让村庄一再一再地葳蕤，高过岁月摇响的铃铛，撒下那些草木灰的歌唱。
大风总是起于青萍，又落于那些低矮的屋檐，落于那些逆来顺受的目光。
那些草木，它们最后都会和我的那些祖辈、祖辈的祖辈一起，消失于岸
——又伏于亘古的星光。
与河岸相拥，是一种生生不息的衍生。
与村庄相拥，又如同另一种照彻，照彻了每一位思乡者的灵魂。

河山在上
对于这处河山，所有要来的，似乎偶然，又恰似必然。
春风浩荡，万物穿过大地。一年又一年，这些花草树木，还有庄稼，
都一概地承接着阳光、雨露，一概地被星光拿下。尔后，再放进那条河流里，
——接受神的检阅。
还有，一场大雪落过之后，村庄和河流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几只鸟
在飞。它们仿佛神派来的天使，以巡游的姿态
把我的山河一遍遍抚摸。仿佛是要让那些被雪覆盖的事物
——都能听到天使美妙的歌唱！
对于这处河山，我之所以想省略掉夏天，或者更敏感的秋天。
我之所以总是站在一种蓬勃之上，内心里却怎么也挡不住那种火焰之后，时间哗啦啦地剥落，如同流水一去不回。
我之所以总是保持着对一切事物的敬重，却又不免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悲悯。
所有要来的，仍然只是，似乎偶然，又恰似必然。
山河在上。
我被众神守护的永恒的故乡在上。
万事万物，万物万事，都有它小心翼翼的所得，也都有它小心翼翼的所失。
最值得留住的爱或眷恋，就是赋予了所有的所有以神性，以灵性，以细微，以伟大的这处山河
——于山止于巍峨，于河止于潺湲。

大河滩，或一个人
大河滩的上空，没有鹰。
有时，阳光稀里哗啦的，耀眼；有时，云幕低垂，像挂在那儿。
夜里天空会有扎堆的星星，或者月亮。月色披下来，含着潮湿的雾气，拧得出水珠儿。
掉下来，
砸得一个人心疼！
秋天了。河沿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茅草花，被风伏过来，又伏过去。
一个人薄薄的衣衫，迎着风，又将风挡了回去。
这个人，是天空落下的一片闲云。只是没有看见那只野鹤。
很久以前，那只红顶的鹤，就躲进云丘山去了。
我看见，另一个人，将一群羊，赶到了河沿。羊洒洒吃草的声音，盖住了流水的声音
后又被流水盖住。
这时，大河滩的上空，没有阳光，也没有云幕。只有苍茫。
像颐指气使地走过的秋天。
更像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叠加的
重影。
再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