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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是一棵树

作者: 石棉2015/12/18优美散文诗

(一)
父亲从白菜地里钻出来
顶着一头枯枝败叶
那年头很饿,山比现在高
父亲从地里钻出来
一头钻进新时代

父亲像一枚吐干了丝的老蚕钻出来
不哭,也不笑
他摸摸光秃秃的牙床
他摸摸肚子,摸摸肚子里
满满的爆竹碎片

(二)
父亲不是树
树不喝酒,也不说话
树的嘴巴埋在土里
父亲在北方的一小块土地上
种土豆和茄子
父亲吃石头、吃沙子、吃干树叶
他在地里挖了很多坑
他把自己埋在土里
但是,父亲不是树

(三)
父亲沿着成昆铁路走了一遍又一遍
父亲把我放在铁轨上
一直放到冬天,放到阴历十月
北方开始天亮的时刻
他抱起我,像抱着一根
多余的枕木
我就在那天回到家
比父亲整整晚了二十三年

(四)
父亲把爷爷养大,一直养着
爷爷在饭桌的北面
坐最软的座位,靠近最软的食物
爷爷很安静,像一尊石像
他用手抠石头渣子,抠了九十年
把自己抠成了一尊石像
爷爷现在还在土里抠
抠得只剩下骨头

父亲也开始抠自己
我眼睁睁看着,看着父亲脚下
满地的石头渣子

(五)
父亲被时间用旧了
就把自己拔出来,栽到院子里
阳光很小,阳光经过父亲时
说普通话,并且保持距离

水不像阳光
水把又老又旧的父亲驮在背上
他们喝莒县烧酒,用方言说话
又老又旧的父亲现在不用阳光
他的根越扎越深
树冠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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