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离歌

★行走的石头

无边无际的黑冲击着额头
潜伏之光从手中脱落
一遍一遍抚摸陷入忧郁的武器
我的坚硬现在碎成一堆沙子
我的热忱随飞鸟去向远方

天空发出嘶哑之声
冗长的清冷不再是我需要斟酌的对象
孤寂就埋在泥土，它将重新整理与星火的对话
高空之下，我不能成为熄灭的光
与一个炼金术士讨论闭幕词，不如把海难者的遗言
牢牢刻在骨头之上

种种迹象暗示：理性才能更好的活
昂头面对透明和苍茫
我只不过是天穹歌唱时省略的一个音符
世界冰冷，但并没有给牙齿套上枷锁
用我曾经救治过的词语温暖寒夜
念珠紧紧抱住我十指，拨弄震耳欲聋的回响

碎裂之声，那是心存诘问者与绝望搏斗的声音
超凡的灵魂叫醒所有睿智之剑
大地越来越澄明，步伐越来越坚定
一粒接一粒石子在希望的隧道，一寸排一个队阵，
一群石子站起来——
我就是不问生死的石头，横跨狭窄的定义，一路前行

★今天，你输了

只一夜之间，失望就停在你门口了
是谁切断浪涛般汹涌的光芒
你需要吹灭内心的狂热去捧起海岸上粗野的风
双唇与牙齿如孤儿，簌簌颤抖抱不住身体的温度
单调的色彩如何生出勇气，催熟纯洁的种子

寒流打穿月光，苍白跌跌撞撞从四面八方压下来
你像个孩子回到初始的表情
一旦骨与骨之间的韧性变得不善言辞
额头谦恭的线条就会失去指引
温和，沉稳，安静被阴影裹住朦胧得看不清自己的影像

手臂上青色枝杈是你新改修的河道
里面流着沧桑，和世事的荒凉
一个人如果任性地阻止生活爱上韵律
阻止双脚从不同频率间跳跃一次
就像树叶飘在半空，降落和上升，只有子弹穿过时的疼痛

而你的家族，眼睛划着温和的弧线
为了你，吞下罂粟浓黑的汁液
他们把春天收藏于目光，他们等你转身
用纯净的血液浇灌那些萌芽

★听见雪在哭泣

错过了什么
厚土埋藏了什么
老树的枝节抬高了什么

你在回忆里尖叫，各种鸟鸣就全部跑出来
它们用羽毛删掉一部分日光
把你剪成碎屑洒向斜坡、迟钝的楼顶
和揉皱的地面

你的孤独在山谷间来回飘荡
一棵胶状木质撤走许多小蚂蚁，变白的树干
没有铠甲为你挡住直面飞来的光片

★问归途

是时候了
我停下了滑翔机，双臂死死咬住空气
和顽固的风速
高空的蓝从清澈转向浑浊
我看着法桐被鲁莽削下绿焰
冷而坚硬的圆形石头碾过它的影子

我的骨头被它的愤怒灼伤了
浸泡海水还是疼
水不再是水，它的前身已经让大火种下无数吻痕
我的乳房罹患间歇性失忆
辨别不出婴儿和疯子
冰冷的面孔让乳汁从岩石上流走

最后一颗牙齿站在大地口腔
高耸的建筑物如一枚枚大头针
倒立着观察世间古怪的表情
我的体温忽上忽下卷曲了水银
所有仪表拖着阴影从镜头中走失
像一剂针剂，我费尽全力从注射器里爬出

★在时间的针脚里

在时间的针脚里，长着北极星
它尖锐的牙齿上闪光灯一样闪着透明的眸子
在时间的针脚里，鼓胀着沼泽圆圆的肚皮
它收走狼的血，麋鹿的眼泪，以及森林最爱的风笛

陌生气息来自山头沉睡了几千年的墓地
它从幽暗的洞穴抽出两根藤蔓，毫不费力控制了绿色场地
在时间的针脚里，我结了厚厚一层冰
风雪吹痛冰的双眼，冰攥紧我的心脏不肯放松

北极星在最后关头唤醒我的意志，一丝沉重的呼吸
从肺部高高漩起。冰层遭遇了猛烈撞击
腾空，崩裂，飞溅，砰砰声响跌落大地嘴里
我撕下脚踝上的伤痛，看见沼泽缓缓垂下眼皮

★透支幸福感觉到了疼

还不到秋天，就提前收割了一茬幸福
柔嫩的叶子瘫坐地上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
我们像挥霍宝藏，不谈利润，不惧因果
金灿灿的幸福在我们眼中如廉价的空气
乌鸦拼命拍打翅膀，它投下一长串贪婪
我们举起尖叫的血，高声呐喊：喝吧！吃吧！
丢掉高梁，丢掉玉米，我们有面包，有猕猴的大脑！

风要了皮囊，叫我们去采摘儿女的眼珠
污秽的指缝里，残留着黑发和哭泣
我们以低于肉身的价钱贩卖了耕地，从此
所有的树木花草要遭受比天灾更恐怖的酷刑
我们的血压在狂笑中极速下降
她将和我们一样，在经历战栗和嘲弄之后
转身吞噬自己

还要去拥抱春夏秋冬吗
十指上的花用枯萎结成绳子抽打我们的身体
身上的血已经不够我们苟且喘气
犀牛的血，大象的血，熊猫的血，一切的一切
看见我们像见到充斥着血腥味的瘟疫
而我们仍然模糊着思想，从乞求变成谩骂
穷鬼！我们穷吗？我们，一群饥饿的穷鬼！

★我与荒诞有个约会

睡吧。八条腿的星辰
睡吧。亢奋的木匠
睡吧。生锈的铁栏
睡吧。金褐色的书卷

醒来。我的华裳
醒来。我的耳朵
醒来。我的眼睛
醒来。我的身体

唤醒石头，转动我的脑袋
唤醒月光，点燃我的眸子
唤醒有着丰富底蕴的酒
你等着，我从唐朝的旧画中找到那只木偶

和我一样的表情
一样的渴望，一样的浓度
你等着，我要藏在它体内去赴约
你的朝思暮想，即将失而复得

★只闻茶香

我该如何对白天说起我的舌头
绽开的花朵里响起圆润之声
你含情脉脉，我却于急切中抛下安身之所
打开时间，一分一秒时而繁盛时而缓慢
我把自己交给你
把沉默交给天空

树林更换了一件衣裳
浅绿在一片惊喜声中悄悄退下
你的心若永恒，我便以豁达和充盈回赠
你若挂上憧憬，我便跟随你轮番飞腾
温暖多情的金黄色，一分为二，又合二为一

你多次把我交负于画布
勾勒的颜色是蓝天的颜色
你从不曾开口叫出我的名字
而我，总会沿着画布轮廓告诉你
我的一些往事，一些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