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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作者: 李性亮2022/06/17现代散文

我家的老屋,只有两层楼,砖木结构,如同一位耄耋老人,杵立在东江南路宽阔的路旁。改革开放后,在老屋的前面,如雨后春笋般耸立起一栋栋高楼大厦,就像一位位年轻力壮、顶天立地的小伙子挡住了老屋的视线和风采。

我的老屋很识趣地低头低脑,躲在新时代拔地而起的高楼后面,默默地欣赏着这百年来祖国翻天覆地的惊人变化。

许多文人墨客都写过自己的老屋,因为各自的老屋如同各自的亲人一样,都有血浓于水的情感

我家的老屋,不知祖先建于何朝何代何年何月,从斑驳的青砖青瓦来仔细分析,至少也有四五百岁了。从我记事起,父亲就说他是在老屋里降生的,说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都是从这老屋里来到人世的。他还用蒲扇样的巴掌,罩住我的小脑袋,笑着告诉我:“你也是在老屋里呱呱落地的。”

我家的老屋,是下厅屋左右两间厢房,上厅屋左边住的是我的堂伯,右边住的是堂叔。上下厅屋的中间,有个长方形的天井,天井四周全是青石砌成,天井中央垫着一块巨大的长长的厚厚的青石板。晴天,阳光从天井照下来,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雨天,无论阵阵春雨,还是倾盆大雨,从屋脊流到天井里的雨水会悄悄地从天井的涵洞里流到村外的鱼塘去。天井里的水,不会堵塞,更不会跑我家里来。老屋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老人,默默地承受着,悄悄地护卫着我们。

1946年,父亲18岁了,甲长保长抓他去当壮丁,父亲不愿为国民党卖命,躲到碑记乡茶坪瑶山亲戚家,躲过了灾难。解放后,美帝侵略朝鲜。1951年冬,父亲主动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母亲是童养媳,9岁从茶坪来到我家老屋里,与我父亲同甘共苦,艰难度日。丈夫当兵去了,她也不甘落后,跟着共产党,先当村干部,后来当上了乡干部,因工作主动,表现积极,思想上进,也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由于当时乡干部生活补助低,家里的稻田无人耕种。我奶奶迈开三寸金莲,跑到木根桥乡政府,边骂边把我母亲拖回了家。

小时候,记得上厅屋的神龛上还立有祖宗的牌位,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同族同宗的子孙必定欢聚一堂,那种大家族大家庭的气氛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儿时,每年春节的大年初一,我家和堂伯堂叔家都会端上酒菜摆到厅屋的八仙桌上,先敬列祖列宗,然后请岁数大的长辈坐到古老的太师椅上,晚辈们则跪下来向长辈们拜年,祝他们万事如意,越老越健康。长辈们则祝晚辈读书的高跳龙门,为官的步步高升,经商的财源滚滚。祝年轻的后生,找个贤惠漂亮的老婆,祝姑娘们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逢上红白喜事,便是锣鼓齐鸣,乐声震天,铜锣钹子敲得地动山摇。我家老厅屋里,或欢声笑语,或哀乐惊天地泣鬼神,或哭号悲声撕人心肺,在老厅屋里产生极大的共鸣,从门窗和天井飞向村野,飞向天空……

少年时代,这老厅屋给我带来过许多欢乐,也给我和堂兄弟增加了不少皮肉之苦。夏日炎炎,我们一干小屁股中午放了学,就脱得一丝不挂跳到村前的鱼塘里去游泳。倘若被父辈们发现了,声如狮吼地把我们从水里骂出来。回到老屋,父亲和叔伯们令我们这些小屁股排得整整齐齐的,统一跪到神龛下,面对祖宗的神位反省思过。

有时我们背着大人玩水嬉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暗暗窃喜时,堂伯堂叔和我父亲,却早就在老厅屋的大门口等着我们,问:“玩了水没有?”我们兄弟几人异口同声地说没有没有。谁知父辈们却要我们脱光衣服,用他们粗大的手指在我们背脊上或胳膊上轻轻划几下,皮肤上立马便现出一条一条的像白粉笔画的痕迹来。我们的谎言在精明的父辈面前,自然不攻自破了。接下来,我们就老老实实地去跪神龛。

父亲在部队是师长的警卫员,退伍后组织上安排他在鲤鱼江电厂工作,20世纪60年代初,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大家都在过苦日子。他对母亲说,共产党员要听党的话,国家困难我就回来。于是他就主动写报告要求回农村。从此,他成了一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我参加工作前,母亲因病去世了。我成家后,父亲就一直跟我们一起生活。但只要村党支部打电话到我们单位,通知他去开支部会,他都会按时赶回去。倘若没赶上公共汽车,他会从兴宁走50多里路来新民村(现在的新区)参加学习。有几次我调侃他,说天寒地冻说天气太热,不去也罢。他却非常认真地说:“这怎么行呢!一个共产党员,怎能不参加党的会议!”仿佛每次会议,他不参加就是一种损失。当时,我还没加入党的组织,对父亲热爱共产党的心情和行为不太理解。

1997年,父亲很想看着香港回归,可就在这年春节前夕,父亲身患重病离开了我们。他是在我家的老屋里归终的。临终时,他握着我的手说,他没有福气,看不到香港回归了,但他去年还有三个月党费没交,叮嘱我一定替他完成心愿!我流着泪向他保证:“儿子坚决完成父亲交给的任务!”安葬父亲后,我去了村党支部,恭恭敬敬地替父亲交了最后一次党费。

如今,我家的老屋就像一位见证了沧桑和巨大变迁的老人一样,依然面带笑容,默默地耸立在村里,不言不语地注视着周围发生的变化。在她的前面,一条宽阔的街道一头通往新市区,一头通向鲤鱼江镇,一直延伸到郴州。街道的两边建起了无数高楼,拔地而起的楼房,像一个个年轻的后生,站到了老屋的眼前,老屋敞开博大的胸怀心满意足地开心笑了。

我家的老屋,也随着时代的变迁,焕发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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