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实父亲

窗外树林里的绿叶波光粼粼，在微风中闪着细碎的金光。母亲在阳台上认真地剃着父亲的头发，我发现父亲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这些年看到父亲，我才知道原来长白发真的会从鬓角开始，他的脸上岁月和劳苦的印记愈发的清晰，皱纹已经扩散到了几乎全脸，晒斑随着皱纹显现出一道道阴影。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一起享受一个温存的下午，父母在不同的地方打工，我还没有能力让他们好好享受生活，他们要比我的同龄人的父母的年龄大的多，我常常感到害怕，他们衰老的速度要远比我想象的快。

我仔细端详了父亲的手，宽大的手掌像老旧的树皮，布满了深黑色的沟壑，还嵌着洗不净的泥，染黑了父亲手上的裂缝。他的手上看起来似乎只剩一层皮附着在骨头上，上面有太阳暴晒后留下大片晒斑，还有老年斑，刺的我眼睛有些犯疼，我不适的把手瑟缩进了袖子里。

父亲是人们口中的“老实人”。当然，他们所说的老实并非褒义，无非就是说他不爱说话，没有一般男人的“能说会道”，吃亏也不做声，只是闷声做事，母亲也常常责怪父亲太傻。父亲以前是挖煤工，挣得是血汗钱，每天挖完煤后会在几十公里的地方背着煤炭步行回家。小时候每天父亲回家，眼眶总是有一层黑色，母亲会逗我说父亲画了眼线，我知道那是父亲没洗净的煤色，父亲会沾湿洗脸帕仔细擦拭眼睛，可是还是不能完全洗净。晚饭时，父亲总是喜欢把凳子抬到门外的房檐下，端着饭菜坐在凳子上吃，家里的猫也总是喜欢伏在父亲的脚边，有时父亲会喂它几片肉，它也识趣的喵喵叫几声。

到我上学的时候，母亲会到镇上租的房子里陪读，那时只剩父亲一个人在山上的家里，每天一个人五六点起床上班，一个人做饭，照常的喂着家里的猫、狗和养的两头猪，我想当时他定是孤独的。听母亲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有一次发工资后被人拉着打牌，输了刚发的工资。他不爱说话，也不懂拒绝，我实在想不到当时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都是高个子且瘦削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严肃的人，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没有问过我的成绩以及我的学习，甚至很少在口头上表达关心我。按照现在对父母的要求严格来说他作为父亲，在很多时候他都没有起到教育孩子的作用，而我觉得恰到好处。他没有讲过大道理，只是默默地做着事。以前，父亲的牙能咬开核桃，而现在嚼瘦肉都疼；以前，父亲喜欢回家后冲一碗糖水喝，有时候还喜欢抓一撮生米来嚼，可是现在他有了高血压。生命的年龄快马加鞭的赶着，我们一家人都来不及停靠。

后来煤矿山关了，父亲就和别人一起到处外出打工。上初二那年夏季的傍晚，父亲背着大包袱推门而入，头发长的遮住了眼睛，胡子也很久没刮过，像个流浪汉。父亲还从没有这样邋遢过，整个人黑瘦了不少，衣服上到处都是黢黑的。我呆呆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给他温饭菜。

父亲是农民的儿子，而我是农民的女儿，我们从小就面对着大山和泥土。我体会过旧世纪的困苦，接受了新世纪的教育，偶尔聆听父母的悲惨生活，更加小心翼翼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