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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巅

作者: 赵素侠2022/04/28现代散文

天空中簇拥着层层叠叠的云朵,尉蓝的,絮白的。她们慢慢移动,就像草原上流动的羊群,散漫且自由自在。

鸡角尖的峰峦与远处的峰峦旖旎衔接,逶迤出起伏的弧线。

在高山上,你看到的天空是深邃的,她没有夏日的酷热。太阳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出一片金黄色的投影,带着丝丝的热量,从树林里吹来的风,是清爽的。蝉噪的声音如起起伏伏的乐章,一波一波的漾起波澜,再一波一波的散开。

桦树盘避暑山庄一号,二号,直到三十几号,它们坐落在蓝天白云间,绿树环绕,窗明几净。宽阔的柏油路,连通每一座庄园,它们延伸到滑雪场那边的大片开阔地。路边的溪流,大片芦苇和大面积的红柳,晕染出层次分明的水墨丹青。洋洋汤汤的自然风,推送着鸟鸣蝉噪,让你的心胸变得豁然开朗。在山上,你看到伸向远方的开阔地面,它们静寂得如同站立了几千年的古树。而那些前来避暑的游客,就像投进水中的石子,在这里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在千年一遇的洪灾过后,又遇新冠,到处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息。

我常常会被灵感刺激得躁狂,作为一名写作者,总是被缤纷的思绪缠绕,陷入无端的涡流里无法自拔,也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

扬和丽一直提议,让我来体验一下避暑山庄的生活。这两位贴心朋友,常常给我带来开心和愉悦。在茫茫人海中,能遇到这样精神上独立、灵魂上平等,并能达成深刻共鸣的朋友,也是一种幸运。

扬的人格魅力在于,他到了哪里都能同人打成一片。上至厅处级干部,下至平民百姓,都能同他敞开心扉。他没有领导干部的倨傲,也没有在上司面前的卑微,集慷慨大度,风趣幽默于一身。一个从政人员,能潜下身心,写出二十多集的连续剧,也体现出他的涵养与积淀。

丽是我的偶像,天生丽质,具有一级戏曲演员的资质,拥有会计师资格证,财务总监,她的天赋相当的高。

当我们同时出现在避暑山庄的时候,房东的两个女儿,已经雀跃着来帮我们拿东西。丽的专业音响设备,吸引力更大。

受到疫情的影响,来度假的人明显比往年少很多,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老住户,人员流动明显受到限制。居住在庄园里的郑州来客,自觉缩小了活动范围,村委会派出值班人员在门口值班。队长派人挨家挨户进行人员登记。房东向我们介绍的时候,不无感慨的道,其实庄园里的人,都是在洪水和疫情之前就来的,值班是为了防止有亲属来往。

自律和严防,已成常态,国人引以为豪的,也是我们值得骄傲的,洪水面前的同心协力,疫情面前的自觉自律,延伸到了高山之巅。

扬在山庄里的人缘特别好,总是被人请去一起品尝农家饭菜。作为扬的朋友,丽和我一起被他的几个朋友约去共餐。

共餐的有乡村干部,退休老干部,有县领导,市局领导,还有卫计委的领导。他们几个相互熟稔,交情颇深。说起基层工作的点点滴滴,都有无尽的话题。卫计委的领导,接到一个电话,忙不迭的打电话联系救护车,说是一个老干部在山庄避暑,心脏病突发。

这件事引起几个人的热议。县领导说,避暑山庄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加上高速公路的开通,来这里休养的老干部很多。而这里的医疗条件不匹配,像现在这种突发情况,等联系上救护车,在山路上跑两个小时,黄花菜都凉了。他直接跟卫计委和市局的领导加砝,让他们想办法扩大镇卫生院的规模,上等级,增加医疗设备,强化骨干力量。

市局和卫计委的领导说,他们已经考虑到这件事。市局领导说,他已经带着市医院的人来考察过两次,准备把这里搞成分院,这件事问题应该不大,只是很多细节和医院的性质需要再考虑。

听到这话,本在养病的县领导,一仰脖干下一杯酒。几人都劝他,他在养病不能喝酒,但为表谢意,他又连敬带碰的喝了几杯酒。我不由对这些父母官肃然起敬,这里变成了现场办公。

在这个避暑山庄里,我看到了一个微型的社会。

避暑山庄里的生活是悠闲的,慢节奏的,随着太阳的升起和偏移,山间的道路上就有了仨仨俩俩的人在跑步运动。田园外围开着各种各样的花,牡丹和月季开得正盛,红艳艳,粉嫩嫩,格桑花在枝茎上轻轻摆动,黄色,白色,粉色的蝴蝶花随风摇曳,惹来蜂蝶翩翩起舞。

我们刚刚走出庭院,就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跑过来,拉着丽的手叫了起来,阿姨阿姨,你昨天唱的歌好好听哦。

看到这个带着甜甜笑靥,头上扎着许多小辫辫的小姑娘时,我们都忍不住乐了。房东的俩个小姐妹身后跟着的这个小丫头,古灵精怪,活泼可爱。

小姑娘身后跟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人对丽说,昨天是你唱的?唱的真好!

昨天晚上,丽的音响设备,在山庄的庭院里支起来后,几个小朋友,就忙不迭的拿起手机跑前跑后录视频,发抖音。

丽的歌声飘起来的时候,吸引出更多的人。她专业的唱功,让人陶醉。音乐给人带来的美感,尽在旋律的变化中,她的一曲《梁祝》唱得柔肠百转,如泣如诉。这场演唱颇像现场音乐会,因为怕扰民,我们早早收了场。许多人恋恋不舍的说,明天还唱哦。丽的身边又多了一群粉丝。

等到我和丽回到房间后,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歌声,那些意犹未尽的人们在继续娱乐。

房东家的小姑娘跑来,告诉我们,她爸爸在地边烤玉术穗,让我们过去吃。山里农家人的朴实和热情,让我们很感动。房东变着花样做农家菜,包的野菜包子,土豆,豆角,黄瓜,都是自家采的。炖的鸡也是自家在树林里散养的。

这里的人家用的都是土锅灶,烧的木柴棒,做出来的饭菜,跟燃气灶和电饭堡的味道全然不同。

当我们跟着小姑娘一起来到地边的时候,房东已经烤出好多穗黄灿灿的玉米棒了。烤的时候是带着苞的,去掉苞以后,嫩玉米的香气就在鼻间缭绕。

相邻庭院里的客人刚刚从山上采了一大筐野蘑菇,有红的,黄的,白的。有红香菌,草菇,鸡枞菌。他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引起我们极大的好奇。

我们提醒他要小心毒蘑菇,他就笑了起来。他知道哪些有毒,他经常去采,随便转一圈就能采这么多。

一位男士手里牵着一只小狗,独自慢悠悠的从山道上走过来。

扬把手里的烤玉米让给那位男士,那位男士也没客气,接过玉米棒,一句话都没说,牵着狗又慢悠悠的沿着道路往前去了。

他来有一个多月了,一直都是一个人,跟谁都不打交道,每天都牵着这只狗散步。

听了扬的话,我认真的观察那位男士。

那是一位看上去比较儒雅的男士,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副淡泊宁静,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手中牵的是一只被称为“微笑天使”的,纯白色的萨摩耶雪橇犬。那只犬被打理得纤尘不染,洁白如雪。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那故事只有当事人知道。

在这里避暑的人们,大多会选择到山间走一走,散散步,在房间里玩棋牌,或者坐在长廊里聊天。日子便晃晃悠悠的,从日出到日落,慢慢带走夏日的阳光,迎来秋日的凉爽。

在山之巅,总感觉离天空很近。层层叠叠的山峦,在脚下延伸,鸟雀和昆虫,飞出各种各样的象形文字,诠释着大自然的秘密。

扬要带我们去的那户人家,在大山深处,是一户养蜂人的家。翻山是一件让人胆怯的事,但扬说那里值得一去。

沿山庄近处的山梁往上走,藤蔓和蒿草覆盖了路面,各种品目繁多的落叶乔木和灌木丛,在头顶和身体四周蓊蓊郁郁,向上跋涉时,随时都要用手攀扶,拨开眼前的荆棘和藤蔓。等走到山梁上的便道后,我们看到一人多高的铁网围栏。

扬告诉我们,这里原来能看到梅花鹿,大约有十九只,以前都从这边围栏投食。大约是因为这片林地被吃光了,那群梅花鹿就离开这里,看不到了。我仔细观察后发现,这片陡峭的山坡,被鹿群踩得很光滑,树木的上半部枝叶茂盛,底部的植被都被啃食光了。物竞天择,是大自然的规律。

又走了一段山路,沿山腰的便道往山顶攀登,两边的山茱萸树遮天蔽日,坡地上有一些大的土坑,山涧溪流浸润过的地方,有一道道的土槽。扬说,那是野猪拱的,那土坑是野猪打泥滚出来的。这让我们有些胆心,我们会不会遇到野猪。

一直走到岭上都没有看到任何人家,我愈发好奇,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一户人家怎么生存。

站在山顶的凼子岭间,向山下望去,只看到丛林和叠嶂的峰峦山脉,根本看不到人烟。崎岖的羊肠小道在山腰间盘旋,路旁的柿子树,核桃树,栗子树及科目繁多的高大乔木,与日月争辉,比肩顺势而长,必须仰望,方能看到树冠。人在大山里渺小如蝼蚁。

在半山腰处,听到扬同下面遥相呼应,才发现在一簇簇茂竹掩映下,显露出来的院落。有一老妇人站在院落后面的场地上,远远的同扬打招呼。

这是一座青瓦土墙的老式四合院,树杈间搭有鸡舍,在四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个蜂笼。

在进院的小路两边,一直到院落里,种植有牡丹,月季,芍药,虞美人,鸡冠花,地边还有一排黄花菜,争奇斗艳。院落里打扫得很干净,体现出主人的生活情趣和勤劳。

扬管老妇人叫“婶婶”,问她“叔呢?”

大婶说,你叔下山收野蜂去了。

在院落里有自来水管,婶婶热情的拿出家里的水果,在院子里摆上木椅。从大婶那里得到证实,我们在山上看到的野猪痕迹是真的。

在这座大山里,生活着许多野生动物。住在大山深处的夫妇二人,对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充满了感情,说起这里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

他们能通过一些痕迹,判断出有什么动物,什么时候经过。

大婶说,野猪一般不会主动伤人,看到人,都会主动跑远。在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主动攻击。

上世纪八十年代,山里的猎人,常常带着猎枪,上山打猎。一般都是几人联手进行围堵。野猪一旦遇到攻击,就会拼命反扑,发狂的野猪很恐怖,据说能跟老虎打成平手。野猪一旦发怒,最具杀伤力,猎获起来非常危险,这里发生的故事多不胜数。

有一个叫奎的年轻人,在一次围猎中,被发狂的野猪掉头追赶,眼看无处可逃,只好拼命抱着野猪的脖子,用头顶着野猪的下巴,同野猪一起在地上翻滚,人猪大战,凶险异常。等到同伴赶来用枪杀死野猪,身材魁梧的奎已经浑身是伤,只剩半条命了。

大婶回忆起往事,画面清晰如昨。一个叫李家旺的,跟两个同伴,从几个方向赶野猪,李家旺独自沿沟底向上,发现一头野猪正坐在石头下面晒太阳,那是一头怀着猪仔的老母猪。他提着枪瞄准野猪,结果打偏,让野猪发现了。那野猪发出狂怒的吼叫,向他扑去,他仓皇逃命,猎枪弄丢了,外套衣服也跑掉了。等到两个同伴围上来,发现那头野猪坐在石头下面晒着太阳,却没见李家旺。看到地上的枪,散落在山上的衣服,都以为他遭遇了不测。找到最后,看到他在石崖下面,面无人色,狼狈不堪。

到了九十年代,随着对野生动物的保护,猎枪基本上全部上缴,人们已经不再上山打猎了。

大叔是一个养蜂高人,很擅长去山里面寻找野生蜂群,然后引诱回来。没有他搞不定的蜂群。

山上的这所院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为了养蜂才建起来的。

大叔熟谙蜜蜂的习性。蜜蜂对巢址的选择是极为苛刻的,不但要求蜂巢附近有丰富的蜜源,而且要求冬暖夏凉,且能防御天敌的侵袭。

蜜蜂喜欢背北向南的山麓,在山腰上的岩洞,土洞,树洞筑巢,还可以选择在房檐、窗户、房梁、屋顶、墙壁隔层、松树上、土坡断层、树洞等地方筑巢。

这个深藏在鸡角尖背部的偏远山谷,有充足的采花源,非常适合养蜂。

从八十年代到现在,夫妇俩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岁月。

大叔熟知蜜蜂传递给他的每一条信息。他熟悉每一个蜂笼的情况,一旦发现哪个蜂笼里多出一个蜂王,必须马上带走其中一个蜂王去安置新的家,否则就会有蜜蜂流失。

一旦发现哪个蜂笼里没了蜂王,就要赶快想办法把这窝蜂安置到有蜂王的家。

在蜜蜂的世界里,每只蜂都有严格的分工。每个蜂笼里有蜂王、雄蜂和工蜂组成,它们各自承担不同的责任。一个蜂群中有几千到几万只工蜂,它们的职能是采取花蜜、花粉,酿蜜,分泌蜂蜡,饲喂幼卵和蜂王,造牌,守卫蜂巢,调节巢内温、湿度等,承担蜂群的一切工作与活动。

大叔熟识蜜蜂的所有活动,仿佛能听懂蜜蜂的语言。受惊时,他会想办法安抚;落单后,他会收回到大家庭里;遇到威胁,他会排除危险。这也是他家的蜂群队伍,越来越壮大的原因。大叔家每年能收割几百斤野生蜂蜜。每次收割的时候,他都会给蜜蜂留下足够多的蜂蜜,来保证蜜蜂安全过冬。

告别大婶的时候,我们按常规路线,向谷底走。

从山腰出发,我们看到沿途有很多蜂笼,它们隐蔽的很好,同大自然溶为一体。

途中毫无意外的看到松鼠和各种小动物。

快与大路接近的时候,我们看到在石坝上,一大片的湖光水色。扬告诉我们,山里人们的饮水,都是从这里引出的。这是正宗的岩泉水,清冽甘甜。离泉洞较近的地方,有一股凉气袭来,沁人肺腑。

沿着山路走过来一个人,大老远的跟扬打招呼。听扬喊大叔,我不由定睛细看,只见他肩挑木杠,木杠上系着蜂笼,正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我不由感概,老夫妇两人年过八十,身体都这么健硕硬朗,完全不像耄耋老人,这也是生活在大山里的原因吧。

大叔告诉我们,他挑的蜂笼里,都是他收回来的野蜂。他说,如果再晚一点,这些蜂都有可能会死掉,因为失去蜂王以后,这些蜂就爬在那里不动。

大叔找野蜂很有经验,他说,蜜蜂很勤劳,一般很早就出去采蜜了,在上午9-10点钟的时候,就会开始返回了。这个时候只要留心观察蜜蜂返回的路线,根据路线追踪,一般就能找到蜂群。还可以根据蜜蜂飞过的声音来判断蜂群距离的远近,像飞声尖,消失快,表明窝远或是出巢蜂。而声音稍长、消失慢,那就表示蜂窝就在附近不远处。

遇到长时间不下雨的情况下,蜜蜂会每天去水源地采水,而且采水的大部分都是老蜂,它们就近原则,一般不会飞到太远的地方,采水后直线返回。只要顺着它们飞行的方向追踪就可以了。

外出的工蜂在采蜜完成了以后,就会立即返回蜂巢,通过蜜蜂飞行的高度也能判断蜂巢的远近,如果工蜂飞行时地面较低,在3米左右时那表示蜂巢就在前面不远处,只要顺着飞行方向追踪就可以,如果飞行时离地面比较高,大约有六七米,那表示蜂巢还在一千米以外。

告别大叔,我们沿路回到山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房东夫妇忙忙碌碌的装土特产,房东家的小姑娘围着我们跑来跑去,恋恋不舍。

你们不走行不行?小丫头撅着小嘴,中午做好吃的,眼气死你们!

可爱的小丫头让我们哑然失笑。看实在留不住,她只好央求道,那你们明年早点来!

房东夫妇拿出自己种的土豆、黄瓜、包心菜,自己晒的野菜,整袋的往车上装,这让我们非常过意不去。

车子启动以后,还看到房东夫妇和女儿在挥着手,小丫头两眼通红,依依不舍的目光,让人不忍。

我忽然觉得,在这座大山里,有许多值得让人留恋的东西,纯朴,自然,能让疲惫的旅人洗尽铅华,返朴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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