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鸟自来

父母在乡村生活了大半辈子，随我的工作调动数次搬家，一路陪伴。特别是到了这个没有亲戚、少有老乡的城市，一切都是陌生的，开始新鲜四处转转，几个月后就只好在家闲下来。母亲收拾家务、洗衣做饭，还算充实。父亲除了读书看报，只剩在屋里踱来踱去。小区同样有一对随子女进城的老夫妇，总是起早贪黑忙忙碌碌，周围的一点荒坡、一片待建的工地，只要有土的地方都尽量开垦出来，栽种一些瓜果蔬菜。父母虽满是羡慕，却因顾及太多没有参与其中。

几平方米的阳台自然成了父亲最好的一块空地。父亲买来好些花盆，四处寻土，一袋一袋往家里扛，对原有的翻种，更多是买苗新种，对于会过日子勤俭节约的人，算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渐渐他会留意废弃的塑料桶、小木箱，好看的空酒瓶，只要能派上用场的都会像寻到宝贝一样捡拾回来。凭着种庄稼的经验，很快阳台已成花圃，小花苗居然纷纷抽芽吐蕊。靠着一本《花卉种植技术》精心照料，几株铁树长势旺盛、四季常青，兰花、玫瑰、桂花、雏菊、腊梅……花儿们踩着季节的节奏轮番绽放。

阳台已经挨挨挤挤，连个小的花盆也无法插进。父亲便用细竹竿搭起了简易花架，花期短的换作几株常开不败的三角梅和金银花，藤蔓顺势缠绕，形成一个绿色的屏障。雨后初晴，阳光斜照着竹竿上垂挂的晶莹水珠，绿得发亮的叶子让人心旷神怡。自从花儿成了主角，以前只闻其声难见其影的鸟开始光顾。养花不需要再费多少神，鸟又成了父亲的新宠。

母亲不再为剩饭剩菜发愁，因为父亲会第一时间用碟子装好放到花盆中，若没有就直接撒一把米粒，有时甚至是切成小瓣儿的水果、掰碎的饼干。鸟儿们可乐坏了，一开始三两只，后来估计奔走相告，不再是一家而是一群，麻雀、青冠雀、白头翁像聚会式的来来往往。

鸟儿进食时父亲总是站在客厅远远望着，一脸的满足。若是家里人这时发出较大声响，或者走到阳台，他会当场制止。父亲的听力很弱，正常交流需要靠助听器，只是在家里基本不用，他其实根本听不清鸟儿婉转的叫声，却悉数了解好多只鸟的区别和生活习性，并且乐此不疲。

熟悉了环境的鸟儿们，自然把这样一片难得的芬芳之地当成了乐园，或独自休憩，或遮风避雨，或三两只上蹦下跳追逐嬉闹。不会只是用食才来，也不是饱餐后扑哧扑哧扇着翅膀、划一道弧线扬长而去。朝夕相处、互生情愫，鸟儿们已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一部分，再不担惊受怕躲避危险，有时儿子走到它们后面，也只扭过头来啾啾叫上几声，然后继续啄食，彼此享受着相安无事的幸福。

母亲不再贴近父亲耳边唠叨，会不自觉地为鸟儿备食。父母外出挂牵的也不仅是子孙的一日三餐，还有阳台上的花和鸟儿们。前段时间楼上装修，噪声隆隆、尘土飞扬，阳台上的花草蒙灰倒可以冲洗，鸟儿们受到惊吓好些天不来，才是父亲最闹心的事。看着父亲像当初离开土地离开庄稼离开老友一样的莫名惆怅，我才读懂父亲养花喂鸟、邻居老夫妇见缝插针种地，不仅是打发空闲的时间，更多是在找寻熟悉的泥土味道和融入血脉的朴素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