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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

作者: 水舞云飞扬2014/07/10散文随笔

那个叫官渡口的小镇,一直在我的记忆里。很多年了,挥之不去,它与我的童年有关,与我的记忆有关。它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每每想起,却能咀嚼出岁月在我生命里露出的微亮之光。那个小镇,我姑且称为故乡的小镇吧。

小镇是有故事的,光阴打磨了它的棱角,时间雕琢了它的容颜,尽管岁月悠然,它依旧风情着,含蓄着,不着痕迹,过着散淡的日子,将流年刻在时间的分秒之间,不紧不慢,丝丝入扣。

小镇座落在长江的南岸,之所以叫官渡口,也是可以发挥想象,望文生义的。一百多年来,它的确是官家的渡口。官家不是大户人家,也不是侯门望族,而是当年执政掌权的官府衙门。渡口为官家所设,是周围方圆百里人们出行的中转站,探亲访友或外出谋生,人们必须在这个渡口坐船到县城,才能去到外面更精彩的世界。百年渡口,每天迎来送往,过客匆匆,演绎着人世间最平常的悲欢离合。有人在渡口挥手告别,就再也没有回到故乡,只将灵魂安置在这个渡口,留给亲人无限的凄凉。有人在渡口等待,从少年到白头,水剪的双眸已是老眼昏花,还好,你终是回来了,曾经俊朗的脸,只有微笑时才是当年的那个样子,剩下的流年,应该是幸福的,在光阴里开成一朵朵小花,就这样端然静美,点缀着小镇平淡安宁的日子。

小镇的故事,其实与我并没有太多的关联,可是少了它,在我开着花的记忆里又少了绿叶的陪衬,又像炒菜时少放了一点盐,也就少了些许的味道。我为小镇挥毫泼墨,或浓或淡,就如同诗人笔下的西子湖畔,浓妆淡抹总是相宜的。

说到小镇,就应该从我的爸妈说起。

爸的老家在大巴山的深处,贫瘠而荒凉,没有稻田,没有鱼塘,没有蛙鸣和夏夜的萤火虫,只有更高耸的大山,更裸露的岩石,更深处的密林,一眼望不到头的绵延群山,让人满目荒愁。很幸运,十七岁那一年,我爸参军到部队,分到了广州军区。在那个热情高涨的红色革命年代,部队的解放军叔叔是被人们拥戴的爱戴的,每次回家探亲,我爸都要参加县人武部的一些活动。我妈因为在生产队人缘好,生产搞的好,又有文化,被抽调到县城的一家幼儿园学习。机缘巧合,也是命定的姻缘吧,高大帅气,穿着军装的解放军叔叔遇到了温柔贤良的乡下姑娘,他们就这样在冥冥之中相遇、相识、相爱了。义无反顾,他们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婚后,妈带着我暂居在外婆家。

大姨嫁在一个叫碾平垭的地方,每年也回几次娘家。我长大了,大姨每次回娘家看望外婆,回家的时候就接我到她家去玩一段时间。小镇是大姨回家必须经过的地方,就这样,我与小镇有了牵绊,它就像一粒朱砂落于我的心间,芬芳了日子,也灿然了许多平淡的童年时光。

大姨背着背篓,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山间的小路上。远远地,看见长江像一条灰白色的缎带从远处的崇山峻岭之间飘然而来。走到山脚下,就到了长江的岸边,摆渡经过一条长江的小支流,就到了那个叫官渡口的小镇。小镇倚靠着长江的南岸,渡口、铁皮船、炊烟、背篓,全然没有江浙一带的小镇那么风韵,那么情趣,那么想以身相许,更不用说小桥流水人家了。它只有一条古朴简陋的小巷,不足两百米的样子,一眼就望到了头,不费一点眼神。斑驳的木板楼刻着岁月的寒来暑往,青石板被来来往往的过客踩踏的光滑锃亮,仿佛那些悠长悠长的日子就这样在脚步的方寸之间悄然而逝,来的来,去的去,安之若素,静美无言。小卖部、铁匠铺、药铺、山货铺、裁缝店,把小巷排挤的满满当当。店铺昏暗的灯光照着老旧的门窗,让人感觉岁月早已泛着黄,日子已经地老天荒,过得老长老长没完没了。小巷在两排木楼之间,是小镇最烟火的地方。每次经过那条小巷,大姨都会买一些家用的针头线脑,当然,也会给我买一毛钱的水果糖,有五颗,但只有一种味道,还会给我买一袋铜钱大小的鸡蛋饼,是我的最爱。我一直对大姨有着深厚的喜欢,许多年,念念不忘她对我的好。

有一次从小镇到大姨家,我却受到了惊吓,极度的心灵创伤,颤抖,恐惧,夜里不敢一个人睡。第一次,我知道了人与人之间不仅仅是关爱和温情,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善良纯真,也会有人抛去人性最初的良知,去伤害,去杀戮。那是去大姨家玩的第二天晚上,因为家庭琐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我跟着表姐喊他二爹的那个男人挥着菜刀杀了他的妻。在那个民风纯朴的年代,安静的村子,这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惊扰了方圆百里,人们受到了惊吓,我也一样。据说现场极其恐怖血腥,我不敢去看,更不敢去凑这个热闹。过了好几天,大姨带着我去帮着收拾屋子,还有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我仍旧害怕,紧紧抓住大姨的手,不敢松开。我吵闹着要回外婆家。在路过小镇的时候,一走进那条小巷,我仿佛看见二爹面目狰狞,手里提着血淋淋的菜刀,站在小巷的尽头。其实,二爹是死了的,跳河自尽。他杀了妻子,天理不容,世人不耻,他用最惨烈的方式在人世间灰飞烟灭,只留下声声叹息,再也没有人想起他或提起他。

至此以后,我们举家搬迁到宜昌,很多年,我再也没有去过大姨家,再也没有去过小镇,再也没有走过那条古旧的烟火的小巷。但我时常怀念,大姨家的房前屋后几时该红了樱桃,几时又该绿了芭蕉,那棵李子树几时可以吃到又大又甜的李子。那座百年小镇,依然在我的记忆里清晰可见,有时在梦里也会见到那条小巷,只是它在梦境里变得朦胧而又迷离,铺陈的悠长悠长,没有尽头。

高中毕业之后,我进了爸所在的水文系统。小镇有我们单位设立的一个水位观测站,每年的五月汛期到来之前,必须校测每根水尺的零点高程和基准点。因了工作的关系,多年后,我又来到了小镇。

已是四月春深时节,芳菲尽染,空中弥漫着橘子花盛开时散发出来的浓郁的香气,不容你拒绝的样子。小镇依然宁静安详,有三两户人家在建新房子,有一支三五个男人的施工队在浇筑水泥路。他们不紧不慢,抽着烟,有女人经过时,瞄上一眼,狠抽几口烟,吐出一串串烟圈,然后扔掉烫了手的烟屁股,才埋头干活。表姐嫁到了小镇,就住在小巷的最东头。小巷依旧还是那般模样,青石板更加光滑锃亮,每个商铺的货物更齐更全更琳琅满目。在小巷最东头的那棵歪脖子槐树下,我找到了表姐的家。

表姐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大儿子四五岁的样子,小儿子还是牙牙学语的样子。想起幼时,她背着我玩耍的样子,我忍不住伸手拔去了她头上一根早生的白头发。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她明眸皓齿,长发及腰,那个娶了她的少年也是生了白发呀!时间不会苍老,岁月才是一把薄凉的刀,不知不觉,就走过了青春年少,等到了满目苍绿的年纪,才知道过去的时光那么美好。

那一晚,我住在表姐家,和她说了许多话。

第二天清晨,我听到一首歌,让我分外的惊喜,也让我对小镇从此刮目相看。在我的印象中,小镇是有些旧的,落后的,至少比我所生活的那个城市的节拍要慢一些。学校的高音喇叭播放着一首歌,整个小镇方圆几里都听得到,优美的旋律,深情的男声,就这样回旋在小镇的上空。“带走一盏渔火,让它温暖我的双眼,留下一段真情,让它停泊在枫桥边……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极度的喜欢。在这个叫官渡口的小镇,听这首歌,真是恰到好处。这里不仅有渡口,有客船,有船票,还有送别和等待。只是握在手里的那张旧船票泛着黄,记忆也跟着泛了黄,物是人非,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那种爱情滋味。那艘曾经停泊在渡口的客船再也载不动许多的愁,不知道去了哪里,漂泊到了何方。

完成测量任务,回到宜昌,我才知道在小镇上听到的并且触动了我的那首歌叫《涛声依旧》,演唱者叫毛宁。一个帅气的男人,唱着一首深情款款的歌,风靡了大街小巷,那些被触动的心又泛着涟漪,那些被遗忘的爱情又重拾了美好。试问,一张曾经的旧船票,真的还能登上你的客船吗?答案是否定的,那艘客船,早已在岁月的长河里不知了踪迹。

因为地处三峡工程175米的蓄水线以内,如今,小镇已经彻底变了样。表姐选择了就地移民,搬到了离小镇远一些的地方。老屋已是人去楼空,小巷也是空空荡荡。小镇却开枝散叶了,居民越来越多,房子越建越高,马路越修越宽。昔日宁静安详的小镇离现实生活越来越远了,人们忙忙碌碌,为生活奔波,装点着小镇最平常最烟火的日子。

记忆是条河,小镇是渡口,而我只是那个摆渡的人,从清晨到日暮,从青春年少到耄耋老年,欢喜走过,不怨,不悔,不悲,这才是我想要的完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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