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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里古镇:散漫之观和现场之思

作者: 紫凌儿2015/08/15优美散文

从碧峰峡赶到上里古镇,已快下午了。连续几天的车马劳顿,有些疲累,吃过一碗混沌面,我在客栈的露天阳台倚着,倦怠的,冥想着,看古镇上来往的人群: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愁眉苦脸的,喜笑颜开的,匆忙或闲散。

客栈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穿着并不讲究,或许是在我们来到之前正为某件事生着气,她神情恹恹的,脸上还挂着山清水秀的痕迹。她说话的语调缓慢低沉,即便是安排他男人去某某房间打扫,又喊楼下的伙计去看厨房里的水,还不停的小声恐吓哭闹粘着她的小男孩,都不显得忙乱慌张。她的神态和这个古朴的小镇一样安静从容。不停有客人来,她楼上楼下来回走着,每一次看见我都要说一句,你坐哈。我也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闲话。

从薄雾里看出去,古镇被两条河流环绕,背依葱绿的青山,面向田野小丘,四周有古树、修竹、溪水、古桥相映成趣。从浑浊的城市中突然来到这里,面对清幽的空气,一种馋涎欲滴的感觉盈面而来。

客栈正对着一条河,水不大,很清澈。河面上远近不一的架着几座拱桥,拱桥倒映在水里,形成一个个圆弧,像一对括号,煞是好看。老板娘告诉我说,古镇上这样的拱桥有十来座,我有些诧异,问她镇子上还有什好玩的地方,她拉着长腔,慢条斯理的说,镇子上有影视拍外景的地方哦。“二仙桥”啦,“红军走廊”,还有个啥子清代的文物保护宅院——“韩家大院”,我再问究竟,她说她也不知道历史来源,让我自己去看。随后又告诉我古镇经营最多的是客栈,画廊,还有一些本地特产,各种小吃各种玩意儿。镇子上原先居住的都是本地汉族和一部分彝族,后来这里开发了旅游,一些有经营头脑的外地商人逐渐多起来。总归还是本地人多。老板娘说完下楼去了。

古镇的确不大,一眼看穿。街上的建筑全是清明风格,一色的石板铺街,木板阁楼,飞檐,青瓦,基调是苍灰,一如此时的天气。

客栈临近的河边上有一座新修建的民居,也是木楼,风格仿古,色彩却是现代派的金黄色,和那些基调古香陈旧的木屋截然不同。木楼下,一个神态落拓,面貌平常的中年男人,坐在路边小石桌旁喝茶。并不是特别讲究的茶具,是一普通茶壶,一只玻璃茶杯,不紧不慢的自饮,那姿态像是在等人,又像是无聊极了似的在打发时光。茶过三遍光景,河岸有人喊话,我和他同时扭头,只不过我是看了一眼,他却应了一声。喊话的是一位女子,神情有些急躁,绕着手,像是有什么事情要急着去处理。男子倒是淡定,并不急着起身,咕哝了一声什么话,依旧不紧不慢的饮茶,成竹在胸的气势。直至饮尽最后一口才站起来,顺手摘了一片树叶子盖住茶杯口,才转身离去。这个随意的小举动,在我眼里颇有趣味,目光也追随而去。

女子在桥头等的有些久,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身子站的笔直,双手叉腰,面有愠色。男子慢腾腾的走近,女子操着本地方言叽叽喳喳说了一阵什么,男子微微笑着听,然后低头似乎在劝解或者是在哄。随之,那女子的身体不再僵硬,言语也亲和起来,抬手在男人胸口拍打了一下,随即拽起男人的一只胳膊,一前一后,过桥,走远。

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禁想:无论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一幅画面都无形的氤氲着这个古镇隐而不露、富有乡趣的质朴生活。我不能用无良的臆想或别的什么念头去揣测他们的关系或命运,而应该羡慕他们生活上那一份应有的真实和快乐

傍晚,将雨之前的潮湿加重了暗沉的雾气,人们早早的打开了灯笼。巷子的石板路侵了油似的乌黑瓦亮,身影映在上面,像青玉上的微瑕,又像潜伏在街道上的一条黑影,悄无声息。暮色下的古镇,是一块被时光熏黑了的老招牌,淡定,纯熟,老气横秋。

一阵风过,下雨了。一开始,雨丝很细,似大清早的晨雾,若有若无,被风带过脸面,凉丝丝地,很惬意。半盏茶的功夫,雨声大了,雨点也急促了些,地上更加湿润,踩上去绵软,细腻,却不滑。行人陆陆续续撑了伞,遥遥望去,像一朵朵花儿开在巷子里。

下雨或是天黑的缘由,小贩们都躲在自家的屋檐下,向三三两两的客人兜售着当地的小商品。一只花斑猫,警惕地守侯在墙角的某个缺口。几只颜色不同的小狗,欢快的追逐嬉闹,一会儿又各自散开,低头嗅着路面上的水迹。酒吧里响起一个熟悉歌手的摇滚乐,强劲的歌声穿透四壁倾泻而出,震的人两耳发麻。

临街的饭馆门口,分别摆着几只黑陶大锅,每一口锅里都冒着热气,锅里咕咕嘟嘟煮着腊肉,依次盛着豆花,竹笋,排骨,土豆,南瓜,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吃食。香味儿从浮着厚厚的红油里争先恐后的扑出来,涌入鼻腔,令人食欲顿生。

店主是一对年轻夫妻,小伙子帅气,个子很高,伟岸挺拔,这样的身板在川南这个小镇上不多见。女人长相一般,不算漂亮,却极其丰满,有一排洁白的牙齿,笑起来眼睛里似有清香涌动,我想,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魅力。她用川话招呼我们进餐馆。坐定,点了些菜。小伙子吩咐伙计们去后堂做菜,他和我们聊天,知道我们是从西北来,他眼睛一亮,说他在甘肃某地当过5年兵,还聊起了兵营里的趣事。小伙子健谈,很快和大家称兄道弟起来。伙计端上一木桶米饭,问我们是否要酒,说有当地上好的酒——芦山老窖。说话间,就有人把酒送了来。热菜还未上桌,先要了几碟下酒菜:毛豆,腌笋,还有一份鹅肝。小伙子陪我们喝了一杯,逐起身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随行的同伴中倒也有一两个风雅之人,几杯小酒入喉,竟做了几首表现情绪和感觉的小诗。诗句虽不那般高雅入流,但在此时此刻,也是令人十分动容的。

饭毕,出门不远,有一家商店,出售当地特产“狗屎糖”。好奇,逐一一看过去,包装和其他食品无二,却有如此鄙俗的名字。心下疑惑,打问缘由,店主说,因用杂粮制作,色如狗屎,故而得此名。还有一说,当地人迷信:吃狗屎糖,走狗屎运。尽管这些说法带有一些鄙吝之气,临走,还是顺手买了一包。

来的路上,听说雅安盛产楠木。果然,古镇上经营楠木器皿店有不下十家。进了几家店,大都是一些茶几,根雕,木碗,佛珠之类,混乱的摆放在一起,工艺粗糙,并不怎么入眼。虽说标价都不低,但比先前我想像的楠木价格要低许多。

记得曾在《博物要览》中看到过关于楠木的记载:“楠木有三种,一曰香楠,又名紫楠;二曰金丝楠;三曰水楠。南方者多香楠,木色微紫而清香,纹美。金丝者出川涧中,木纹有金丝。楠木之至美者,向阳处或结成人物山水之纹。”

还有解析楠木资料(福建三明):一般天然生楠木,初期生长甚缓慢,20年生,高和胸径的生长量仅5.6米和4.1厘米,至60—70年生以后,才达生长旺盛期。既然楠木生长如此缓慢,若要成才,需百年左右。可见楠木之可贵和稀少,而眼前大街上随处可见,唾手可得的“上好金丝楠木”,真有点来路不明,真伪难辨,令人狐疑。

巷子东头,有一家叫“鱼爷”的楠木店,门面格调和其他不同,鎏金招牌下,还有鱼爷格言,格言写的无非是从商的诚信之类吧。临窗摆放着一副根雕茶几,造型奇异,很是显眼。店内装修风格也雅致,各类楠木物件都配以漂亮的底座或配饰,显得高端,品味十足。店主“鱼爷”是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一身旧式打扮,对襟长衫,圆口布鞋,儒雅中透着有几分狡猾。他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介绍自家楠木的来路和可贵。言下之意,普天之下仅此一家是真正的上好楠木,只有他家经营着现市上的稀缺之物,其他均是赝品。我愕然。

俗话说,买的没有卖的精。经不住老板的巧舌诱惑,有人动心,选中一款金丝楠茶几,工艺确实较前面几家精致许多,造型美,大小不足两尺,标价一万八千,可谓价格不菲。鱼爷对欲购者软硬兼施,颇为肉麻的赞美:高雅,富贵,气度不凡等等。这世间,恐怕任何人对于虚荣和夸赞的抵抗力都是微弱的。鱼爷终于用如簧的巧舌让对方下了决心。接下来双方又展开心理战,一个欲罢不能,一个欲拒还迎,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彼此妥协,以3800元购得。我以为这么珍贵的物件,包装应该精致些,没想到店员只是用报纸胡乱那么裹几层完事。我心中神圣珍贵的金丝楠印象,就这样被现实一再的破坏。

雨停了,暮色降临。路过一个蛋糕店,浓郁的奶油味扑面而来,令人昏昏欲睡的甜腻充斥在每一次呼吸之间,使人顿生一种饱腹感。我害怕这样的味道,赶紧离开,唯恐再停留下去,每一根发梢都要被这香甜喂饱了。

桥头上有人卖菩提籽,一颗十到五十元不等。菩提籽,我还是第一次见。形状椭圆,表皮粗糙,似鹅卵石一般。店主告诉我说,菩提籽能辟邪保平安。也曾听过菩提与悟佛之说:佛祖释迦牟尼当年修道成佛,即在菩提树下。故此,菩提子亦成了佛缘之物,尤其是佛家的法物——佛珠,亦大多以菩提籽制成。据佛经记载,用菩提子念佛,可获无量倍功德,因此,菩提子成为最广泛使用的法器之一。

此时,我想起六祖慧能法师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个年轻女孩被店主说的动了心,蹲在摊前挑来捡去,拿不定主意,仿佛只要拿到手的任何一颗都是最坏的。犹豫半天,终于选定一颗,让店主用砂轮磨去外皮,不一会儿,滑溜的内核露出来,核上竟然有好看的纹路,我很是诧异。

客人散去,我和店主攀谈,问他菩提籽要怎么挑,他告诉我,其实他也不知道,只有磨了外皮才能识别优劣。优劣的区别不仅仅是外形大小,关键在内核的纹路上。据说最好的纹路上会出现“六字箴言”的字样,如果遇见,便有好运了。经此一说,我心下便有了某种隐隐的期盼。

一天的生意到了尾声,品相好的菩提籽显然少有。我一边扒拉着篮子里菩提籽,一边想,我佛讲的是万物空相,既然树也不是树,台也不是台,什么都是空,那又何必在乎到底是什么呢念头一但转变,心下淡然了许多,是啊,随意随缘才是最好的。于是,随手拿了两颗递给小伙子去磨,我蹲在摊边等候。不一会儿就磨好了,椭圆的一棵核上布满不规则的花纹,我翻转着查看有没有“六字箴言”。结果当然是没有的,无论是商家的炒作,还是美好心愿,总之,这个饶有趣味的“据说”让我始终都报以愉快的心情

返回的路上,雨又落下来,街巷里人影稀疏,酒吧里的歌声依然强劲的回荡在这个夜幕下的古镇。

黑夜缓缓升起,桥上来往的人影已很少了,站在桥上,不期然的,听到了几声富于生趣的蛙声,无论是午后池塘,还是在这秋雨绵绵的夜晚,听见蛙声总能给人极深的感动。

身后不远的小木楼上有洞箫的声音传来,音韵虽不够专业,但在这雨夜里能经营如此风雅的事,已然十分的难得。灯光在夜色里摇摇不定。我惦记着那盏灯下的吹箫之人,该是怎样一位雅士呢?白衣飘飘的少年,还是长发及腰的女子?是倚着窗呢,还是端端坐着的。这样的夜色,配上我的想象,好动人的一幅画图!临走前,我在桥头上眺望了好一阵,那吹箫的人依然没有停顿,也没有走出屋子。

回到客栈,我用思想去领味这里的人,还有他们生活的状态。想用自己轻浅的念头,去触摸他们的存在。就象刚才听到的箫声,为那缕不绝的音色和猜测所激动,引起种种联想,忽然按捺不住了,想用一组文字去捕捉那点声音,以及捕捉这古老镇子里,一个异乡人为一位吹箫的雅士所迷惑的心情。

沉静不语的夜空之下,万物都贴近地面:雨水落入地下,热气也钻进地下,井水在地底流动,只有灯火在暗处燃烧,给这个夜晚增添一些温暖。我心想,明天我一定要去看看那位吹箫之人,哪怕在楼下雨里留下一行足迹,也要让对方明白,曾有一个人是喜欢那箫声的。那近乎荒谬的想法,事实上我并不曾做到。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经过韩家大院,空落落的院子有些冷清。院子东侧有一个戏台,戏台上,空无一人。倒是在台下的竹椅上,坐着两位老妇人,裹着头巾,从服饰判断,像是彝族老人,八十岁左右的样子。她们瘦弱,安详,目光从容,整个形态朴素的像这座古老的小镇,有着不染尘埃的彻悟和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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